孫順硬著頭皮過去。
桓嶷只蹬掉了靴子就爬進了被窩裡,將自己裹得緊緊的,抱著打了補丁的袍角一聲不吭,眼淚嘩嘩往下流。他的鼻子眼淚在被子裡皺到了一塊兒,嘴張得占據了三分之一的臉,像是在嚎叫,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他將袍角塞進了嘴裡,喉頭一動一動的,【好歹有人給我道惱了!終於有人給我道惱了!我哥哥沒了,他們卻在說恭喜。我哥哥沒了,他們卻在說恭喜。都是混蛋!都是混蛋!一個一個,爭名奪利!也教我沽名釣譽!老子掖庭宮混大,要你們教?!咹?!一舉一動,都是禮法,沒半點人味兒的東西!我哥哥待你們不好嗎?他活著的時候你們是怎麼對他的?他死了你們又是怎麼對他的?!你們全無心肝!只想自己榮華富貴!你們這群老婆棺材前見媒人的無賴!大哥!大哥!大哥!我原以為他們有情,誰知道他們現在只有在想轄制我的時候才說你怎麼怎麼好……】
仁孝太子的喪禮上,百官一個個哭得比死了親爹還傷心,現在呢?
每當想到這個,桓嶷都難過得想撕了這些人!
【我也想照顧大哥的遺孀遺孤,我才關切了一回,徐國夫人那個老虔婆就說叔嫂不相通……我得給她們留臉,不能叫她們聽這些話。那個老虔婆!我饒不了她!】
孫順的靴子落在地毯上,聲音很輕,帳子裡的桓嶷抽搐了一下,眉眼張開了,將袍角從嘴裡拔了出來。掀開了被子,沉鬱地望著帳頂。
孫順小聲道:“殿下,聖人派程為一來了。”
帳子裡傳來桓嶷悶悶的聲音:“知道了。”
桓嶷打開帳子,孫順輕手輕腳地掛上帳鉤,道:“眼睛得敷一下,您別難過,往後能常見才人了。”
“嗯。”
桓嶷很快地換好了新袍子,拿著熱毛巾敷了一下眼睛:“罷了,還是能看出來,就這樣吧。”
程為一已經取到了課業本子,看到桓嶷出來,急忙行禮。桓嶷扶了他一下:“你是我家老人,就有點人情味又怎樣?”
程為一有點詫異,今天一天,聖人跟以往不一樣了,太子也不一樣了。桓嶷說完話,便覺得自己說得太多,又閉嘴了。程為一低下頭,輕聲將來意說了。桓嶷問孫順:“拿了嗎?”孫順道:“已經叫他們去取了。”程為一道:“是,老奴已拿到了。聖人還有幾句話要問。”
桓嶷站了起來。
程為一將孫順叫到一邊,問道:“殿下今天如何?”
孫順道:“挺好的,見著才人、三姨,說了一會兒話,有些傷感,現在好多了。”
程為一道:“多勸勸殿下,如今苦盡甘來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