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申非常的矛盾,穆士熙的案子判下來了。酷吏的效率確實很高,一般似這樣的大案子,審它幾個月,判的時候再爭吵一陣兒,半年的時間就沒了。如今夏天還沒過完,以崔穎為首的一批人已經把活幹完了。
判得很重,穆士熙被賜死,剩下的全家流放崖州——這大概是最兇險、人人談之變色的流放之地了。除此而外,穆士熙同祖的兄弟們都不得為官。穆士熙的兒子在牢里被折磨得瀕死,侄子們人人須得拄拐。穆府的管事僕役一類,審訊時也打死了好幾個。這是主犯,其餘串連的犯官們或流放、或竄、或是奪職,沒一個能跑得掉的。
從本心裡,紀申認為干出這等為了一己權欲而妄圖動搖國本的事情的人是死有餘辜的。【他們該死,但是不該這樣死。更何況其中除了穆士熙黨羽確實有罪,濫抓的官員小吏多有冤枉。】
然而又不能貿然叫停這件案子,這是最令紀申痛苦的地方,為了大局,穆士熙必須去死以警世人。否則為了自己追求的“正義”而使朝廷陷入動盪,該死的就是他紀申了。
紀申提起一串錢來掂了掂,道:“記上吧,夠打幾口棺材的了。”梁玉算的是棺材的市價,紀申這裡也不用多麼好的棺材,最廉價的薄皮棺材,他還拿的是批發價,梁玉的預算居然還有餘。
搖著頭,紀申心裡把被牽連的官員又過了一遍,誰是無辜的,他都得記下來,現在爭不過,過兩年風頭過去了,還是可以再起用的——這些都是熟手,就此禁錮未免可惜。
回到書房裡,紀申對著名單,又過了一遍,記下了幾個他認為無辜的人名,寫下他們的特長。寫到一半時,他的侄子進來了:“伯父,又有一件事情。”
這侄子是帶在身邊歷練的,也做些文書的工作。紀申心頭一動:“什麼事?”
“高陽郡王進京了,咱們是不是要準備一下?”
伯侄二人只知道有這個名字,十幾年前紀申還在外面當地方官,也不知道這裡面的恩怨。作為京兆,了解京城權貴的大致動向卻是一門基本功。對於紀申而言,這裡面埋了許多犯罪的預備役,都得注意一下。
“老胡是京城人,問問他吧。”
老胡是個門房,在京兆衙門做了好些年,在這衙門裡的資歷比紀申都老。老胡駝著背進來,跟紀申說高陽郡王:“那個人啊,老漢想想,哦!最不著調的一個,官人們常說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說的就是他了。最好欺軟怕硬,生性貪杯好色,正事是從來不乾的。大的壞事呢,他也干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