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辛苦自不必言,路遠長程,互相聊天權作消遣。這一行木匠共有五人,三老兩少,三個老的也不過是五十上下的年紀,一個姓張,另一個也姓張,兩人認了個本家,一個行九,一個行六。行九的年長,行六的小一歲。言談間便有“九哥”、“六弟”的說法。第三個叫趙榫,挨不上這個本家,不過他有一個徒弟十分孝順,見師傅被徵召了來,也自願跟隨伺候師傅,這又是二張所艷羨的了。
最後一個年輕的錢同是木匠里的一把好手,年輕,在木匠一行里前途光明,正受著同行的羨慕嫉妒,冷不防因為太出挑被踢了兩千里。也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來,就一路面無表情地坐在車上,晚上閒得沒慌,取一截木頭,慢慢做著各種手工。木匠手藝是他的飯碗,不管到了哪裡,手藝都不能丟。
天氣愈發的炎熱起來,路上越走越熱,行程剛過半,張九便病倒了。放在車上再走一百里,愈發不行了。“押送”他們的人十分著急,將他們帶到附近的一座大城裡延醫問藥。又耽誤了幾天的功夫,張九一口氣沒提上來,竟客死異鄉。
“押送”者還算有良心,一口薄棺,胡亂尋了個寺廟,便是張九一生的歸宿了。錢同的心裡沉甸甸的,遠遠望一眼寺里的塔尖,又被“押送”者催促著上路了。
到楣州的時候已經是六月末了,夏天將盡,楣州依舊熱得死狗。儘管心中不樂,聽說楣州到了的時候,錢同與張六幾人還是露出了一點喜色——終於不用顛簸了。趙榫低聲對徒弟方卯說:“仔細些,看清這裡的手藝。”
方卯道:“師傅,我都留意了,沒什麼精緻的活計。這驛站都是常見的手藝,就是用料與咱們常見的不大一樣。這裡的木頭保養怕也不同。”京城稍乾燥些,木器要保濕,楣州明顯的悶熱,防潮又成了重點。
趙榫道:“看了城裡的再說。”
四人被送到了楣州城,大長公主府的人先去求見蕭度。木匠的事從未有人與王刺史提及,人來了也就談不上向王刺史匯報。負責降木匠送來的人與蕭度頗為熟識,說來慚愧,大長公主把蕭度往黑屋裡一關,負責看守、照料飲食的便是此人,三十來歲,姓王,現做著大長公主的家吏。
再次見面,兩人好似都忘了黑屋這一段。王家吏給蕭度行禮,蕭度客客氣氣地還了半禮,問道:“家中一切安好?”
王家吏道:“都很好,殿下聽說司馬銳意進取,開心得幾乎要落淚了。”
蕭度嘆道:“是我年少輕狂,累得父母憂心。”
王家吏安慰幾句,將家書轉達給蕭度,繼而說起正事來:“原找了五個人,四個是熟手,一個是自願侍候師傅的學徒,不合路上病死了一個,如今只有四個人了,不知您要如何安排?”
蕭度道:“安葬了嗎?”
“司馬放心,他們離京的時候,府里已經給了重金。下官也給病死的人收斂安葬了。”
蕭度道:“時也,命也。你回京後,再與他家裡些錢,將他葬在何地告訴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