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爬起來,坐到床邊穿鞋,心裡翻江倒海,寒涼猶如臘月滿冰霜的深冬——好狠心的父親!好無情的父親!
“別哭了,你哭就能管事了?”我點了燈燭,對容易嘆氣,“你要是心疼他,就把傷藥帶上,同我一起去看他,若是怕,就安分在屋子裡,裝什麼也不知道。”
容易蹭地站了起來,抹一把哭花的臉,撅著嘴去拿藥。
她把藥攥在手裡,怔了一會兒,眼淚便從她那紅通通的眼眶中再次滾了下來。
我無言長嘆了一聲,提了燈籠說道:“走吧!”
柴房在廚房西面,平時甚少人去,現下大半夜的,更是看不到一點點的燭光。漆黑無月的夜裡,我幾乎不敢相信,那死寂寂的破屋子裡,關著我同胞一脈的弟弟。
父親身邊的小廝坐在門前打盹,手裡還緊緊攥著鑰匙。
我認得那個小廝,他叫李瑞安,父親上京的時候就帶著他,據說父親納妾,就是他從中作梗,瞞著我母親要把蘭姨別院安置的。
我俯身一把從他手上擼下鑰匙,抬腳恨恨往他身上一踹,一下把他從台階上踹翻下去。
李瑞安驚呼一聲爬了起來,看見我拿了鑰匙去開門,急急就來阻攔我:“姑娘,老爺說了,不給人進去!”
他的手心蹭到我的手,濕漉漉的全是汗,滑膩膩的叫我噁心。我只覺眼角抽搐了一下,反手就給了李瑞安一個耳光。
“你活膩了?敢碰我?”
我從未如此乖戾行事過,此刻卻打定了主意,不叫他們看低我去,那天生的惡劣脾氣便再也管不住了。
李瑞安似被我震懾了,垂手倒退了一步,可仍不死心:“若是老爺怪罪下來,小的可擔不起!”
我冷笑,往他面上啐了一口:“畹華若丟了命,你就擔得起了?不妨告訴你,你便此刻去告訴父親,我也不怕!不就是頓打麼?厲害最好弄死我!不然將來我總是要報復的!”
咔噠一聲,柴房的門便開了。
我橫眉豎眼,厲聲喝道:“滾!”
他偷瞥我一眼,僵在原地既不肯走,也不敢上前來阻攔。
那副小心翼翼的走狗模樣叫我厭惡已極,遂看也不看他,抬腳就往柴房裡走。
柴房裡瀰漫著放久了的乾柴的濕朽味兒,在那股古怪的味道當中還混雜著一股明顯的沖鼻的腐朽的血肉味。
我心驚膽戰,提起燈籠往角落上照了一照,這才看見柴堆後隱約似有人影。急忙轉過隆起的柴堆,就看見我那可憐的弟弟正趴在一堆乾柴上,身上的綢緞衣裳破爛成了一團糟,翻出條條的血肉,奄奄一息,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