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從溯回城返京後, 她忙於整頓歸音堂的事務, 很少回王府, 從冬末到盛春,一連兩三個月都在柳條巷的宅子裡忙碌著。
那時賀淵從溯回城一路緊跟著她回京,每逢不當值就往柳條巷跑,說是仍舊不能相信她的承諾,總擔心她會將溯回城那樁秘密透露出去,得盯著她才安心。
她當然不會傻到相信這漏洞百出的說辭。
奈何趙蕎以往與賀淵性情不對盤, 兩人在溯回城的經歷也不算愉快,那時又忙得焦頭爛額,瞧著那冰冰冷臉就越看越不順眼, 每次都只顧發火攆人。
那時她並未認真深想,甚至沒有心平氣和問一句,你成天莫名其妙往我跟前戳,到底是想做什麼?
那段日子她忙得抓耳撓腮、日夜顛倒,就沒怎么正經睡過覺。累極時便直接在書房屏風後的美人榻上,和衣躺一兩個時辰打發過去。
時常醒來所見,就是此刻這般景象。
此刻趙蕎安靜地看著那透光的屏風, 回想往事,忽然懂了賀淵當時青澀又莽撞的心思。
大約在那時,他就已經有些喜歡她了吧?
他那性子,想也知是不懂該如何向一位姑娘親近示好的——
況且對象還是她這種油鹽不進的小潑皮。
鎬京城很大的,在溯回城“不打不相識”之前,兩人同處一城多年,兜兜轉轉也有不少共同熟識的人,卻也能做到毫無私交。
若當初賀淵沒那麼做,兩人從溯回城抵京後就會又像從前一樣,許多年裡都只在旁人的議論中聽到對方的名字。
最多,偶爾在某場宮宴時遙遙對望一眼,不咸不淡扯出點假笑,連寒暄問候都嫌突兀。
他心動在前,不願捨棄那古怪又奇妙的緣起,又不知該如何接近,所以一次次繃著冷臉強硬闖進她的地盤。
在她睡著後惡霸似地將旁人趕出去,獨自在屏風另一面翻著書冊坐到天黑,以“盯梢”為名,笨拙而彆扭地捍衛著為她點亮燭火的機會。
她現在才知,曾經那個賀淵待她,遠比她一直以為的還要溫柔。
那熒熒燭光分明是無聲的訊號。
隔著一扇屏風半堵牆,讓她知道:天黑了也不用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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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蕎穿戴齊整後出來,逕自走向角落放著銅盆的架子。
銅盆中已盛了半盆清水。
她怔忪片刻,順手扯下架上的洗臉巾子浸進去。
想是這水已備了好一會兒,此刻觸指微涼。
原本坐在圓桌旁發呆的賀淵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趙蕎擰了巾子擦過臉,回頭笑覷他:“其實我沒那麼嬌氣,出門在外能將就的。擦把臉而已,不必你再跑一趟去給我換熱的。”
賀淵不自在地撇開臉:“我沒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