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僅僅只是這樣,那還不算最殘酷的。
昨日賀淵突然出現,這個與她丈夫一同並肩血戰的頂頭上官。
她與丈夫都是這個年輕的上官親自教出來的,此人於他們既是引路師長又是上官同僚。
那樣慘烈的一場惡戰,他能活下來,她本該由衷地為他慶幸。
可她到底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
今日似魘著一般,偷偷在他們身後跟了一路,看著他與那姑娘甜蜜並行,打打鬧鬧的美好模樣,不知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自己要做什麼。
“我知道不該這樣,我知道的……”
賀淵沒有再斥責她今日的莽撞尾隨,也沒有開口勸慰,只是靜靜看著她。
待她哭到無力,抽噎之聲漸緩,他才振袖負手,淡聲道:“我與她此行領聖諭而來,今日並非玩樂出遊,眼下松原可能出了大事,屬於你我的使命來了。待此次事了,你若還覺我欠你丈夫一條命而意難平……”
柳楊重重搖頭,殘淚灑落衣襟:“你沒欠誰,沒有。”
活著不易,都好好的吧。
*****
“雖我不記得去年的事,但已補閱了去年的所有邸報,”賀淵目光清冷地看著日暮蒼穹,“若我沒記錯,去年夏末秋初擊退吐谷契偷襲的那場大捷,松原郡守黃維界與北境戍邊軍主帥邱敏貞聯名向京中發回的捷報上,戰損情況是‘前哨營重傷十,輕傷二十一,無陣亡’。”
柳楊雙眼雖還紅腫著,整個人已恢復清明端肅,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瓮聲道:“我記得也是。”
“可今日我們探到點風聲,原本兩月一換防的北境戍邊軍前哨營已大半年未曾露面,”賀淵道,“此前朝廷從未接到過前哨營防務變動的稟報,這件事很古怪,得儘快進崔巍山確認前哨營的人是死是活。”
趙蕎不擔朝職,有些事的細節她並不清楚,所以賀淵想到的情況遠比她以為的更加嚴峻。
只是他怕驚得趙蕎衝動亂來,方才沒敢在她面前多說。
松原的情況本就很複雜,既已牽扯到守護國門的北境戍邊軍,接下來的事就不是趙蕎扛得住的了。
大周是在前朝亡國後聯合各地世家豪強共同驅逐外辱、最終得勝後立朝建制的。
鎬京朝廷在立國後歷經武德、昭寧兩帝,耗時七年,也未能徹底把控各地豪強、完成集權整合。
松原郡地處北境,向來天高皇帝遠,黃、邱兩姓分別把持地方軍政實權的局面能追溯到百多年前,百姓對這兩家很是畏服。
而松原的北境戍邊軍名義上屬官軍序列,實際大部隊都是這兩家的人馬。三年前,武德帝經過與黃、邱兩家多番博弈,費了極大功夫才使他們有所鬆動,同意由京中派駐前哨營兩千人,納入戍邊軍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