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那年國子學名下的雁鳴山武科講堂招第一屆生員,能通過選拔的生員只需擔負半數學資。
雖國子學早早將這消息張榜公布了,可林蔭巷住的大多是忙於溫飽的貧民,誰顧得上去看國子學的榜文?是以歲大娘並不知還有這樣的好事。
等歲大娘與歲行雲從趙蕎口中聽說這個消息時,雁鳴山武科講堂的選拔已經結束了。
於是趙蕎便去纏了自己的母親,托母親族中長輩——時任丞相孟淵渟——稍作奔走通融,讓歲行雲在放榜之前面見了當時負責選拔學子的四名典正官,得到了單獨的補選機會。
也是歲行雲爭氣,雖補選文試答卷表現平平,可武考出色,最終順利成了雁鳴山武科講堂首屆學子之一。
或許也就是從那年起,歲行雲這短短十七八年的一生,就已註定會是如今這結局。
一個多月前,從歲行舟口中得知那個驚人消息的當晚,趙蕎夢見了歲行雲。
她還是十五六歲的模樣,站在北城門下,一襲戎裝意氣風發,姿儀灑脫地肩扛長刀,回頭一笑,脆生生道——
“阿蕎,你的朋友歲行雲要去北境戍邊啦!那是我家的來處,也是我的歸途。我是世間最英勇的戰士,此身許國,不必相送!”
兩行淚從趙蕎眼中滑落下來,可唇角卻彎起感慨笑弧。
“那年她離京時曾對我說,‘將來我就死哪兒埋哪兒,馬革裹屍都不必。若有朝一日你聽聞我戰死的消息,不要哭,替我照應兄長一二即可,拜託了’。”
有些事,當時不會去深想,經年之後再回憶,才知其中藏了多少秘密。
或許那時的歲行雲就是想告訴她,你的朋友此去,是回不來的。
所以不必相送。將來,也不要哭。
歲行云為國戍關三年多,血灑邊境無數回;最終又在雪崩的生死關頭選擇了用自己去換兩千同袍。
出京時她說過“此身許國”,最終沒有辜負年少時吹過的牛。
“我願意相信歲行舟的話,也願意跟著他冒著風險去幫忙做成這件事,”趙蕎輕輕閉上眼睛,喃聲道,“但我也有所準備的。若最後他沒能如他承諾的那樣親自去松原帶回活生生的前哨營兩千人,結香會殺了他。然後,我去御前請罪。”
趙蕎選擇了相信了歲行舟那驚世駭俗的說辭,這事在任何看來大約都會覺她冒失瘋狂。
可她必須相信,為了歲行雲。
她與歲行雲分食過同一碗肉末粥;一個動嘴、一個動手與來歲大娘攤子上找茬揩油的小混混幹過架;一道去京郊広嚴寺上香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