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賀淵步入客堂那瞬間的畫面,便反反覆覆入了少女樊琇的夢。
可惜她只是小小六等京官樊承業之女,連站在賀淵近前三步說話的資格都沒有,無從接近,更沒有機會讓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做停留。
她也曾想過,若能學有所成,將來謀得一官半職,或許終有一日能與這個人坐下來喝杯茶。
然而天不遂人願,就在她埋頭苦讀一年後,她從駱易口中聽說,賀淵與信王府二姑娘趙蕎就要議親了。
那趙蕎除了出身比她好,根本一無是處!
她不甘心,可她沒有辦法,只能在奶奶跟前哭。
誰知竟從奶奶口中得知了天大秘密,從此走上一條回不了頭的路。
但是啊,誠如賀淵方才說的,這些種種對他不重要。
樊琇於他只是個陌生人,若非此次涉案,她大約一輩子也不可能聽他對自己說那麼多話。
這麼想想,她即將走到盡頭的短短一生,好像個沒人想聽的蒼白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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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家老太早已被帶到刑訊房等候賀淵的到來。
前往刑訊房的途中,鄭冕疑惑撓頭:“賀大人,方才樊琇那句話,您覺不覺古怪?”
雖說朝廷如今已將松原邱黃兩家列為叛逆,但在此之前,這兩家可是從前朝起就積威積勢近兩百年的地方望族,從前武德太上皇在位時,明面上對這兩家都還禮敬三分。
而樊琇不過一個國子學生員,父親也只是小小籍田令,竟狂言這兩家“給她提鞋都不配”,實在耐人尋味。
“樊家從前貧家敗戶,也就她爹樊承業戰時得恩師舉薦做了淮南府滄南郡的農政官,這才勉強抬了點門楣。樊承業被大司農府升調進京才沒幾年,再說也只是六等京官而已。樊琇不將邱黃兩家放在眼裡的狂妄底氣,從何而來?”
賀淵聞言腳下稍頓,旋即豁然開朗,冷哼輕笑:“時移世易?原來如此。”
“您的意思是?”鄭冕惴惴不明其意。
“你隨我進去見那老太就知了,”賀淵看他喚了人來要吩咐做審訊準備,抬手制止,“我想,她叫我來大約不想說什麼,只是想看看我死沒死。”
念樊家老太年老體弱,內衛沒對她用刑,還給了椅子坐,只是上了枷鎖與腳鐐而已。
在抬頭瞧見出現在台階上的賀淵時,樊家老太太先是愣了愣,繼而面露憾恨之色:“可惜。”
她雖沒說“可惜”什麼,但賀淵早已瞭然一切。
他居高臨下冷眼睥睨她:“讓我來,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