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趙蕎留在溯回城內沒走。
他還沒來得及當面向她致歉,所以也不能走。
十三那日黃昏趙蕎走後不久,歲行舟就告訴他,這姑娘是天生沒法子識字,不是她自己願意不學無術的。
那時賀淵才知自己的話多傷人。
之後趙蕎再沒來探望歲行舟,賀淵公務也懈怠不得,便沒個合適的機會向她道歉。
這愧疚懸在心頭,無端端讓他慌得沒著沒落的,講不出個什麼道理,總之就很煩躁。
像有千萬隻螞蟻啃噬著胸腔,難受得恨不能揪光自己的頭髮。
十二月十五是個大晴天。雪後初霽,碧空如洗。冬陽照耀著殘雪,讓這座衰敗數十年的古城顯出一種生機勃勃的清麗。
賀淵一大早就出現在趙蕎臨時居所的門口,趙蕎出門的瞬間就瞧見他了,卻連個寒暄的機會也沒給,帶著兩名侍女兀自走在了前頭。
賀淵便沉默地跟上。
到了城中大街,趙蕎駐足,揪著眉心回頭瞪人:“你跟著我做什麼?”
見她終於肯給個正眼,賀淵也顧不得周圍人來人往,認真執了歉禮:“大前天是我失言冒犯,特來當面告罪。請趙二姑娘原諒。”
語氣雖平淡,態度卻十分誠摯。他是誠心誠意向她道歉的。
趙蕎以一種古怪目光將他從頭打量到腳,看得他忍不住繃緊了周身,甚至屏住了呼吸。
“歲行舟告訴你了?”她笑笑著擺擺手,“行啦,這事我接受你的道歉,你該幹嘛幹嘛去,不用放在心上。我就是當時有些氣,睡一覺就氣過了。畢竟你又沒編假話污衊我,我認識的字加起來不超過十個。”
語畢大步離去,背影看起來灑脫極了。
如此輕易就得到諒解,這並沒有讓賀淵如釋重負,反而更堵心了。
他懷疑自己可能出了什麼毛病。
居然更希望她像之前那樣,毛炸炸跳腳指著鼻子痛罵他一頓。
*****
一整天,賀淵就那麼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她先去了一家專替買賣雙方居中牽線賃售房宅的商行,沒多會兒就被笑容滿面的夥計畢恭畢敬送出來,顯然是個痛快豪爽的買主。
中午她隨意在長街尋了一家街邊小食攤子吃飯,竟莫名其妙就與攤主大叔一見如故般熱絡攀談上了。
賀淵就坐在與她隔了兩桌的地方,點了與她一樣的“肉醬面”。可他清楚地看到,攤主大叔給她那碗面多澆了滿滿一整勺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