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泠弦的眼睛一眨,淚水砸了下來。
讓一個人情緒崩潰能有多難呢?顏泠弦想,只不過是一句熟悉的稱呼,她就可以在此刻潰不成軍——甚至,死亡也甘願。原本灰暗的世界在這一瞬間便明亮了起來,而這樣的明亮並非是一眨眼的,而是逐步的——
就像是,太陽緩緩升起,光芒一點一點地將黑暗驅逐,起先是一縷、一縷的光明,而後——光芒普照大地,黑暗無所遁形。
「阿弦不能這麼自私的啊……」修沐輕輕地笑了起來。那個笑容太難形容了,大概是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吧。
「怎麼可以想,丟下我先走呢?」修沐蹲下身子,扔下了那把劍,把顏泠弦攬入懷中。修沐可以感覺得到顏泠弦身體的顫抖,在這樣微微的輕顫之下,修沐覺得,自己內心某個已經許久沒有過波動的地方,突然被打了一拳,緊接著,有一個人就這麼突然地——闖了進來。
「修沐……」顏泠弦的聲音在發抖,她想要抱住修沐,卻沒有足夠的勇氣,她的心中有自責,有糾結。
「你——究竟是修沐,還是修靈?」
她到底問出了這個問題。儘管顏泠弦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是十分愚蠢而沒有必要的。不論是修靈還是修沐,她們都有著相同的靈魂,她們都有著共同的喜怒哀樂——
如此糾結,倒是她走火入魔了。
「都是我。」修沐的指尖微動,一股靈力輕輕地鑽進了顏泠弦的身體之內。總有人說,冥神的力量十分可怕,她在掌控地府的同時,還擁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
蠱惑人心,也可以安撫人心。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修沐嘆息了一聲。這聲嘆息太輕了,輕到就像是一根羽毛一般,輕飄飄地落在了顏泠弦的心上。
三萬年,三萬年。
這人世間的滄桑變化,這滄海桑田,所有的種族,所有的山川江河——都改變了。故人逝去的不少,新結識的朋友也不少,可是,這三萬年,顏泠弦都只是一個人過來的。
就連泰山都比當年高了不少,哪裡有什麼東西,是永恆不變的呢?
年歲會騙人的,時間也是會騙人的,就連當初在混沌之中,說會永遠陪著自己的戀人也騙了自己。
神明——神明,若是沒有了盼頭,也只不過是個被困在這大千世界判了無期徒刑的犯人罷了。求死不能。
顏泠弦依舊在輕顫著,她的眼睛閉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和修沐訴說她這麼多年的感受。這些年的苦楚,遠遠不是修沐輕飄飄的八個字可以一揭而過的。
顏泠弦清楚這一點,修沐更清楚。
不是所有的神明都有這樣的好運復生的,冥神不死不滅,是因為她就是地府,地府就是她。地府是冥神的化身,地府亦是冥神的誕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