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太皇太后點頭,向米嬤嬤示意,讓她跟著上御藥房抓藥去。
米嬤嬤親自去,自然有親自去的用意,她得向周興祖打聽嚶鳴的身底子,“周太醫,依您瞧,姑娘身子壯實不壯實?”
這是將來要當皇后的人選,周興祖伺候起來自然十二萬分的細緻。他捻著小鬍子說:“我先頭和老佛爺回稟的就是實情兒,姑娘身子壯實著呢,哪兒哪兒都好。氣血有點虛也是實情,但這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毛病,兩劑藥的事兒就調理好了,一應都不礙的。”
米嬤嬤鬆了口氣,本來尋不著機會替她看脈象,今兒湊巧了,正好仔細瞧瞧。做皇后的人,不像底下妃嬪,要緊一宗就是身子強健,成天病歪歪的,可不是大福之相。像孝慧皇后,剛進宮那會兒小肚子裡就有毛病,太皇太后暗暗傳見為她診治的太醫,太醫說了,恐怕皇嗣上頭艱難。
一個國家,嫡出的皇子太重要了,這可真不算好消息。問可否調理,太醫又晃腦袋,說沒轍。太皇太后聽了有些灰心,便放恩旨讓她好好養病,於是皇后就一個人窩在鍾粹宮裡頭,直到後來崩逝。
米嬤嬤悄聲問周興祖:“女科里怎麼樣呢?瞧出哪些不暢的症候來了嗎?”
周興祖說沒有,“照這身底子看,生養皇嗣是不為難的。請嬤嬤轉呈太皇太后,齊姑娘的身體有臣調理,斷不會像前頭孝慧皇后似的。至於將來能得幾位皇子,那臣就說不上來了,可以請欽天監算一卦。”
米嬤嬤聽周太醫打了保票,心滿意足回去復命了。太皇太后投來詢問的目光,她只管點頭,太皇太后就明白了,笑吟吟看嚶鳴吃雞汁窩絲面,旁敲側擊著說:“跟皇帝去壽安宮了,皇帝路上和你說了幾句話呀?你瞧你醉茶,他下旨命周興祖來給你瞧病,可見你主子是心疼你的。”
嚶鳴笑著,心裡可不是這樣想頭。她和皇帝,其實並沒有說合的必要,相看兩相厭不是光嘴上的語氣能咂摸出來,一個眼色,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里,都可以明晃晃地體現。皇帝擠兌她,幾乎是不加掩飾的,她呢,陽奉陰違,敷衍了事,想必皇帝也能覺察。他們之間隔著深知,那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活生生的一條命啊。她們竟盼著她忘了一切,坐上深知的位置,去伺候深知那個陰鬱沉寂的丈夫,實在太可笑了。
沒人知道她心裡的冷嘲,她臉上的笑容充其量是心境開闊的表現。她說:“老佛爺,奴才不敢妄議主子,萬歲爺打發周太醫來給奴才瞧病,想是先頭在夾道里,奴才的樣子嚇著萬歲爺了。奴才真是……沒臉得很,在主子跟前如此失儀,算算已經好多回了。萬歲爺定然很厭棄奴才,但因看在老佛爺的面子上,才容奴才留在慈寧宮。”
太皇太后背靠著南窗下的鎖子靠墊,轉頭瞧瞧米嬤嬤,“能嚇著皇帝的人不多,紫禁城裡她可算獨一份兒。”轉頭對嚶鳴道,“你才來,不知道皇帝的脾氣,他雖是我的孫子,但更是天下之主。皇帝厭棄一個人,隨意處置了便是,哪裡要看誰的面子。”
這麼說來,大概就只剩一個可能了,皇帝暫時不願意公開敵對以前的元老重臣。若說納公爺騎牆,好歹他還沒有完全靠向薛尚章一方。倘或這回再整治死了她,那納公爺的不滿會變得空前大,朝中敵對分明,於社稷也沒有益處。所以身為一國之君還是得忍,就像當初忍耐深知一樣,硬爭爭地熬上幾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