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帶是活扣,內務府花了些心思,不論腰杆粗細都可隨意調節。嚶鳴幹什麼都容易認真,像姑娘愛把腰收成一捻,看上去更楚楚動人,打扮自己打扮慣了,手上的尺寸也是有記憶的,就這麼順勢一收,覺得應該差不多了。
德祿這輩子大概都忘不了皇帝那一瞬的表情了,幼年踐祚的皇帝,除了朝政上被掣肘的困擾,平常宮掖中的點滴誰也不敢怠慢。像他們這些螻蟻似的人,絞光了指甲托著,都擔心自己的手皮不夠柔軟,哪個敢對聖駕無禮?可偏偏齊家這位姑娘,她敢。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德祿看見她狠狠收了一下腰帶,就是狠狠的,萬歲爺臉上一僵,那會兒嚇得他舌根都麻了,差點沒厥過去。這是要謀害聖躬嗎?這女人好狠的心啊,想想就罷了,居然真敢上手?
“嚶……嚶姑娘,您得輕柔著點兒……”德祿臉上直抽抽,他張開了兩臂,卻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嚶鳴嗯了聲,“我留著神呢,不過往常沒伺候過主子,手有點兒生,下回就好了。”
還有下回?皇帝只覺肋叉子疼,可又不能發作,發作起來不好看相,今兒是皇后大出殯,也不宜動怒。
他緩緩舒了口氣,“你……往後不必再伺候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嚶鳴聽了轉過來,恭順地垂首道是,“奴才告退。”
她一步一步卻行退到了檻外,皇帝挺著胸膛卻不敢泄氣,自己勾手往後探,固定住的銀扣很難解開,他愁得擰起了眉頭。
德祿慌忙把拂塵夾在腋下,轉過去跪在地上打開了鎖扣,一面哆嗦著說:“這個嚶姑娘……唉,怪奴才,她沒在御前待過,不該讓她伺候主子爺。”
腰上頓時一松,皇帝到這時才敢大喘氣,他哼笑一聲道:“她以為朕不知道,她恨不得這是朕的脖子,她想勒死朕!”
德祿更慌了,“主子爺,奴才這就去申斥嚶姑娘……”
皇帝說不必,氣惱地將迦南香數珠纏在手腕上,神色如常走出了正殿。
“萬歲爺起駕!”劉春柳在御駕前高呼一聲,淨道的太監小跑出去,一路啪啪的擊掌聲向遠處傳遞。
皇帝登上肩輿,抬輿的太監穩穩噹噹上了肩。往常這些鑾儀上伺候的人最是神氣活現,披紅掛彩的,全紫禁城就數他們穿得最艷。今兒全換了孝服,那齊整的素白的隊伍,恍惚又重現大行皇后大喪時的悽惶。肩輿就在這片悽惶里,寂靜無聲地滑了出去。
御前的差事暫時移交給了劉大總管,德祿忙回身吩咐預備,隨行送殯的人這就列隊上東邊斂禧門,再從東華門外繞過去,在午門前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