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鳴說是,放眼瞧了瞧,天光一寸寸暗下去了,不遠處的乾清門上了燈籠,一列太監舉著撐杆走過,侍衛們也換了班兒。這些乾清門侍衛是御前一等侍衛,裡頭大多數見過她在黃幔城裡生火燉粥的樣子,所以這回她又挨罰了,他們應該也見怪不怪。
她自己安慰了自己一回,十分隨遇而安。皇帝沒見過這種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的人,想起上回讓她頂硯台,她也是寧願跪死也不肯求饒,那時候就知道她不好揉搓。這回呢?見了一隻蟲子就喊斷了嗓子,要是引來十隻八隻,那模樣大概都沒法看了吧!
皇帝牽著一邊唇角哼笑了聲,轉身便往乾清宮去了。德祿在後頭跟著,邊走邊回頭看,小聲道:“萬歲爺,嚶姑娘膽兒小,回頭嚇出病來可怎麼辦?”
皇帝心裡微微牽動了下,但也沒有放話就此饒了她。德祿還在聒噪,他扭頭看了他一眼,“你的舌頭要是不想要了,就割下來餵狗吧。”說罷挺起胸膛,昂首闊步邁進了乾清門。
松格腳下躑躅著,捨不得她主子一個人露天站著。怕蟲這毛病她是打娘胎裡帶來的,擎小兒見了蟲子就蝦得魂飛魄散。如今皇帝這麼懲治她,可比坑她吃羊肉燒麥惡劣多了。
“虧得是個爺們兒,心眼兒那麼壞!要是託身做了女人充後宮,那些小主兒哪個是他的對手,八成都被他整治死了!”松格嘀嘀咕咕說,原本她也謹言慎行,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可這回皇帝做得實在太過了,她替她主子抱屈,覺得這皇宮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嚶鳴還是一臉笑模樣,說不礙的,“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松格哭喪著臉嘆氣,“您這會子是覺著沒什麼,天兒還沒黑下來呢。等回頭那些蟲子活泛起來了,您可怎麼辦!”想了想蹦出個主意來,“要不奴才給您上慈寧宮報信兒去吧,或者找太后也成啊,來個能制住皇上的,保了您的命要緊。”
嚶鳴卻搖頭,“眼看下鑰了,這時候勞師動眾的,叫老佛爺和太后受累不說,還讓皇上下不來台。”
松格差點兒沒笑出來,“您還想著給皇上下台呢?”先頭的幾次交鋒,她就一點兒沒手軟。要是當真夾著尾巴伺候皇帝,皇帝也不至於重又整治她。
嚶鳴瞥了她一眼,“今兒我也沒招惹他啊,是他自己說著說著就惱了,能怪我麼?”
橫豎不管事情是打哪兒起的,惡果不是就在眼巴前麼!松格急得團團轉,“快想轍吧,這麼大好的天兒,別像年下三舅老爺家似的,債主臨門,一來一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