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這回當了一趟耳報神,太皇太后是慈悲佛爺,一心只想撮合孩子,所以小富交代起來心甘情願,“老佛爺不知道,咱們主子如今待皇后主子可好啦,奴才在養心殿伺候五六年了,還沒見過萬歲爺對誰上心呢。唯獨這娘娘,合該是當皇后娘娘的,主子爺就對她賓服,可是怪了麼!”
太皇太后高興得很,“世上緣法就是如此,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麼著也好,把人定下了,是嚶丫頭,我也放心了。”
老佛爺的放心,皇太后很明白。既然每朝每代總得有這麼一個人出現,這個人是誰很重要。有些不識大體的,到了高位也扶不起來,很叫人頭疼。爺們兒呢,真的喜歡上一個難以更改,倘或那主兒一心謀私,還不得攛掇著皇帝干出什麼世理不容的混帳事兒來麼。是嚶鳴,風險就小了一半兒,雖說將來少不得要為薛齊兩家的處分費一番腦筋,但萬事總有解決的辦法。總之人選是好的,好就成了。皇帝自小沒了親爹親媽,找見一個在乎的人搭夥過日子,將來再生幾個小子閨女,一家子和和美美的,還稀圖什麼?
太后的腦子本不複雜,太皇太后既這麼說了,她就開始忙著記日子,“今兒是什麼時候來著?敬事房的冊子不記檔,彤簿也不好錄入,咱們自己得好好記著,防著後頭遇了喜,好排日子張羅起來……可有一大套的事兒要忙吶!”
太后的未雨綢繆一向做得很到位,像當初先帝爺走得急,一場大瘧疾也就十來天光景。當時先帝躺在床上,精神頭尚可,還能招臣工商議朝政事務呢,她去瞧了一回,發現先帝說話有上痰的回音,她就覺得不好。後來事兒出來,所有人措手不及,誰能想到春秋正盛的皇帝就這麼走了!宮裡亂了套,要白布只能上外頭採買,要棺木,壓根兒沒有現成的。太皇太后也沒了主意,太后這時發揮了定海神針般的作用,不慌不忙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裝裹,讓人伺候先帝換了衣裳。那是她花五個晝夜一針一線趕出來的,兩隻眼睛熬得血紅。別人以為她是哭壞的,都來寬解她看開些兒。她嘆了口氣,心說她和先帝雖不對付,總歸夫妻一場,先帝最後是穿著她的手藝走的,她哭不出來,盡了意思,也對得起死鬼了。
如今要迎小人兒,就算那小人兒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貓著呢,她堅信會有,先籌備起來總錯不了。太皇太后知道她每天閒得發慌,得找點事兒干,也由著她。但首要一宗,等嚶鳴來了先確認一回,這個是頂要緊的。
今兒宮裡裁秋衣了,內務府搬了幾十匹緞子來,因皇后還沒大婚,頭所殿不過是暫居,因此面料花式全送進了慈寧宮。下半晌太皇太后命人請了皇后來,讓她自己挑好緞子,以便籌備大婚後的穿著。
嚶鳴對那些衣服首飾並不十分看重,隨意挑了幾匹素緞,交織造局做繡花樣子。太皇太后有個習慣,申時當間兒傳果桌用果子點心,她和太后喝茶吃茶點,皇后就捧著她的玉盞子,專心致志用她的酥酪。
太皇太后先還扯閒篇,說從皇帝那裡聽來了一件氣人的事兒,天干一旗有個佐領歿了,還沒過頭七呢,家裡太太就給逼得嫁了人。倒不是佐領家有人難為,佐領那支的親戚全沒了,兒子才六歲。佐領太太年輕沒主意,娘家哥哥願意來張羅,以為再好不過。結果天殺的舅老爺使壞招子,盡勸姑奶奶改嫁,打算留下外甥當幌子,就要霸占佐領的家業。
“世上還有這號人,真是狗見了都搖頭。那些開寶局,干下流營生的倒有殺孩子賣媽媽的心,怎麼至親骨肉也這麼著呢!”
太后聽了這席話,心裡悵惘起來,“孤兒寡母的,要在世上存立多難,想當初咱們也是這麼過來的。老佛爺忘了,早前的幾位王爺,可比那個狗搖頭舅老爺厲害多了,咱們走到今兒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