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玥這時候正坐在桌邊,費力繡著一個嬰兒的肚兜,傍晚時分屋裡光線幽暗,繡得很吃力。她穿著件素白色的衣裳,頭上一枝素簪子也沒插,只隨手挽了個髮髻,她聽到細微響動,抬起頭與走進的皇上目光相撞。
繡玥於是站起身,屈身行禮道:“……參見皇上。”時隔三月,她不知該如何自稱,語氣透著平靜,仿佛再見到他是件很平常的事,沒有吵鬧,沒有哭訴,沒有波瀾。
說完了,她靜靜站在原地,沒有別的話。
顒琰站在門邊,有一刻的恍惚。這個想了很久的這個人,明明與他想像中的人完全一樣,再見到本人,心底卻忍不住悸動。
目光下移,她腹中的孩子……該有六七個月大了。
他壓下心底的五味陳雜,面上若無其事的走進房中,在桌邊默默坐下了。
繡玥便也跟著坐下了,重新拿起手中的繡樣,在燈光下費力穿針引線。
“朕第一次遇見你,想著如何處置你……想了三天,今次想著如何處置你,想了三個月。”
“繡玥,”他道,“你總是令朕為難。”
“皇上,”繡玥放下手裡的繡樣,“只要不遷怒到楊府上下,奴婢無力反駁那些指證,落得如何下場,都不會怨皇上。”
“皇上今夜登門,想必心裡已經有了決斷罷。”
皇上轉向門口處,揮揮手,便有奴才低頭躬身上前,端來一碗湯藥。
“縱然你千百般對不住朕,”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繡玥:“朕不會殺你,在朕斬斷與你之間的感情之前,朕都不打算殺了你。”他的目光飄向遠處,“服下這碗絕育湯之後,你下半輩子都會幽禁於此,朕還會來看你,會用你這副不潔的身子,”他冷笑一聲,朝她道:“誰讓朕到這一刻還是捨不得你呢。”
繡玥仰頭望著他,她一直靜靜坐著,低下頭,看了眼前那碗好一會兒。
她腹中的這個孩子,同她是一樣的命運。她有外祖父的庇護,額娘的疼愛,在普通的百姓家尚要遭受如此多的苦難,何況這個孩子還要在宮中生存,被皇帝所忌諱,她生下來,這一輩子的路,都會很難走。遜嬪娘娘的女兒便已活得那般痛苦,何況是任何一個宮人挑唆,都可以隨時萬劫不復的孩子。
有時候,她也感到很厭倦了。既然在宮中步履維艱,即便強哭求皇上保下這個孩子又有什麼用呢?
被生父所忌,她身為人母,又何必讓孩子如此多災多難。
繡玥無聲地笑笑,拿起了那隻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