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耸耸肩:“我早就知道,李团结这家伙不会这么蠢的。他和齐流木的魂魄都在这个披肩里,这个披肩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了。”
瞿清白促狭道:“你忘说了一样,还有他的嘴。”
他们都笑了起来。
终于解决了一件麻烦事让所有人都心情大好,可是没乐一会儿,大家都止住了笑。
瞿清白摸了摸鼻子:“但是,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你们说,这是一个不属于现实、过去或未来的一个空间,就像是……就像是一个时空夹缝。可是,我们怎么从时空夹缝里出去?”
周伊道:“还有一个问题,摩罗怎么办?”
江隐道:“先说摩罗。这东西留着,百害而无一利。”
在场众人都来自守墓人世家,或与守墓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害处。比起它那能起死回生,还魂召魄的能力,它带来的灾难和悲哀更加令人心惊。
因为摩罗,守墓人世代受到诅咒,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曾经用生命保护芸芸众生的守墓人,在命运的戏弄下,终于将对不公的怨愤和疯狂的报复还给了人间。
没有人反对将摩罗毁掉,但问题是,怎么办?
瞿清白抱着捡起的摩罗,简直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
摩罗是世间难见的宝物,自然不可能用普通方法毁掉。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智叟。
白胡子老头沉吟良久:“古籍中从未记载如何毁掉神器。在以前,摩罗这种宝物只能被封印,就如齐流木选择将它藏进了神像中,历经数十年未被人发现。但机缘巧合之下,这宝物仍然会重现人间,到那时,又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我想,摩罗生于天地,若想毁掉,也只能借天地之力。”
江隐问:“那么,什么是天地之……”
他忽然停住了。
他闭上了嘴,定定的看着智叟,那眼光非常奇怪,好像在看一种从未发现的,让人惊悚无比的生物。
“……你是怎么知道的?”
智叟愣了愣:“什么怎么知道的?”
江隐道:“祁景从未和别人提过他梦中的场景,我也从未提过。你怎么知道齐流木将摩罗藏进了神像里?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消失了。”
第333章第三百三十一夜
时间像陷入了静止,又慢慢的扭曲起来,眼前的智叟不再是一个白胡子垂地的老头,他的身形不断拉长,长高,在雾气蒙蒙中,他变成了一只雪白长毛的野兽。
这野兽身形如虎豹一般,极为魁伟,但端坐之姿却十分优雅。它头顶龙角,雪白长毛柔顺光亮,两只蓝湛湛的眼睛垂下来,静静的看着他们,最稀奇的是,它的周身环绕漂浮着一册长长的卷轴,上面似绘着异域山海,飞禽走兽,珍奇异宝,无所不有。
瞿清白张大了嘴,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是……白……白……”
“白泽。”江隐道。
白泽,传说中的祥瑞之兽,能知世事,通古今,除邪祟。据说它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驱除方法,黄帝东巡时将其口述妖怪记载下来,制成《白泽图》。都说“家有白泽图,鬼怪自消除”,江逾白给他取名为江白泽,就是讨了这个好意头。
“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这一切的,是六十年前,还是现在?”
那野兽,不,应该叫做白泽张开了口,声如弦乐,又如洪钟,极为缓和平静,又无端让人觉得庄严肃穆。
“智叟从未出现过。一直都是我。”
瞿清白咽了咽口水,畏惧又憧憬的看着这高贵无比的神兽:“那……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泽抬头看了看昏沉暗红的天空。
“也许你们不知道,我不仅仅是白泽,还是天道的一部分。”
天道?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的……天道?
祁景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他。
他对天道的印象并不好。
“这世上的妖兽,多生于天地之间,而我不一样,我生于天道的规则之中。正因如此,我得窥天道一隅,洞悉世间命数。我少时曾于人间游历,熟读诗书,交友广泛,知礼义廉耻,感人间真情。我本该只做一个旁观者,却不知不觉深陷其中。因此对于天道的许多决定,我并不认同。”
“六十年前,齐流木等人对付四凶时,我偶然看到了未来。”它沉默了一下,“那是比现在还糟糕千百倍的境况。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又无法直接改变天道,所以在这时空的洪流之中,放进了一点异数。”
“我的白泽图,不止记载了所有妖兽的姓名、习性和驱除的方法,这张白泽图,本身就是一方时空。这方寸之地,是唯一能够避开天道视线的地方。这里的规则,全部由我创设。未卜先知,偷天换日,都不在话下。”
江隐似乎明白了过来:“难道说……窥天镜,七星披肩……都是你放进来的?”
白泽点了点头。
“彼时我力量较弱,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白泽图的一部分化为七星披肩和窥天镜。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摩罗并非我所放,是天道之意。它带给了人世间如此多的纷扰,我只希望它从未出现过。”
“我将这两件神物投入尘世中,静待有缘之人出现。六十年过去,我几乎已不抱希望,但你们出现了。你们比我想象中更加聪明,也更加勇敢。我愈发意识到,比起所谓的神器,人才是最大的变数。看似为命运所困,却能与命运相博,看似天所累,却总有颇局之道。”
祁景好半天才抓住了重点:“所以……现在这个时空夹缝,也是你创造出来的?我们难道就在你的白泽图之中?”
“是的。只有在白泽图之中,这些妖兽才能复活,也只有在这里,你们能够回到过去,给他们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它又抬头看了看天空。
“我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可以创设一个凌驾一切的规则,这个规则就叫做‘障目’。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不仅仅是为了避开天道的视线,还是我的修行之本心。我一直不明白,天道机关算尽,将盘根错节的因果清算干净,为何结果仍然如此不公,让我良心难安?后来我终于悟出,罪大恶极之人未必当死,行善积德之人也未必善终,人性复杂难言,因果层层叠叠,前世今生纠缠不休,若要讲的分明,那就无从说起。如果说人间有律法,世间有天道,那我的‘障目’就是法外之情,道外之理。律法冰冷,我便要情,天道难测,我便讲理。我的‘障目’,不是法,不是情,不是理,只凭本心。这一点,我和穷奇倒有些相似。”
它频频抬头望向天空,那张严肃又美丽的兽脸上出现了一丝忧愁。
祁景随着它的目光看去,就见昏沉沉的天边有一道深黑色阴影,远看去如黑云压境,雷电闪鸣,仔细一看,竟是一条不断扩大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