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晏辭的那兩年,是蕭韞這一生中僅有的值得銘記與回味的歲月。美好虛幻得如同海市蜃樓,讓她甘願捨棄所有去交換。
她開始越來越害怕失去,越來越忌諱死亡。從來不信神佛的她不止一次三跪九叩爬上國寺,跪得雙膝紅腫;也曾寫足九百九十九張長生牌,每一張都用簪花小楷寫滿了,
晏辭百歲。
可惜她的郎君終不得百歲。
她不過是去了一趟幽州老家,再回來時她的郎君就已成了陰司里的一抹新魂。從來君子端方的晏二公子臉色僵白地躺在棺木里,去時尚不足二十歲。
晏辭生前對她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阿韞,我走以後,你要好好兒活。
蕭韞於是答應他好好兒地活。
所以後來,即使她爹娘不顧她丈夫新喪,強硬地把她嫁到傅家;即使大婚當日竇軍來襲,她娘親林芷帶著弟弟蕭嶼倉皇而逃,獨獨把她拋在安州城裡;即使竇軍將她虜到軍營,拿她在兩軍陣前做威脅她爹的籌碼,她爹卻一箭射在她胸口,同竇德瑞說,你不殺,我來替你殺;即使她一顆心都已經破爛得再也補不上了,她都沒有想過死。
她想完成對晏辭的承諾,她想以後到地底下去見他時,跟他說,
你看啊,我有好好兒活噢。
竇德瑞和蕭儼的大軍對壘以前者慘敗告終。被射了一箭後重傷昏迷的蕭韞被帶回了傅家。她由於傷口感染髮了兩天一夜的高熱,腦子燒得昏昏沉沉的時候恍惚間看到了晏辭,她衝著那個模糊的人影叫阿辭,醒來卻看到傅止行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臉。
意料之內地摔門而去,蕭韞倚在床頭,沉默地未發一言。
其實蕭韞不大明白,當初傅止行主動到蕭家求娶,試圖通過和她的婚姻攀附上蕭家這棵大樹時,她就對他說過,自己忘不了亡夫。傅止行那時大度地跟她說自己不介意,現在他既已從這門婚事中得了實打實的好處,又來做出這副被她背叛、驚怒交加的樣子又是何必?
蕭韞厭煩極了這些彎彎繞繞,養好傷後便乾脆利落地同傅止行和離,帶著幾個僅有的親信去了北境。
那是她第一次忤逆蕭儼和林芷,第一次對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邊境苦寒,可她卻肆意享受極了,這裡沒有中原的花團錦簇,可每一粒揚在風中的沙都是自由的味道。
她和傅止行和離的消息傳到幽州,蕭儼怒不可遏。老實說,長女和傅家的這段婚姻已經對他沒了多大用途,可她竟敢這麼忤逆自己,讓他覺得自己做父親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他想把那大逆不孝的丫頭抓回來,可沒過多久,北境就傳來消息,說蕭韞帶領蕭家軍奪回了被柔然人搶占的邊城,在邊關名聲大噪。
蕭儼依舊不滿,可他的女兒能幫他守住邊城,對他爭奪天子之位將是一個極大的助益,便也默認了蕭韞的行為。可他終究不放心這個女兒,又派了好幾個心腹常駐北境,明面上是幫蕭韞,實則卻是分權,防止她在邊軍中一家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