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策瞪大了眼死死盯著前方,聲聲詰問,句句泣血。
帳里一眾將士都沉默下來。
「大人,您知道夫人是怎麼死的嗎?」
周策抬頭問唐沅,嘴裡在問她,眼神卻絲毫沒有聚焦,沉浸在回憶里自問自答。
「我們被困了二十多天,城裡沒糧食了,隊伍里甚至開始殺戰馬,可是援軍還是沒來。這麼多將士百姓,這麼多張嘴,再等下去只能是個死。將軍不在了,夫人就把小小姐交給下人,自己披上戰袍帶我們出城應敵。」
「我們守了十天。」
「整整十天啊……」
「沒有人來幫我們……夫人和弟兄們都戰死了,可鳳安還是沒守住。」
他喃喃著不斷重複:「還是沒守住……」
他揪著自己的頭髮無力地垂下了腦袋。
六軍將士皆死盡,戰馬空鞍歸故營。
光是他話中的這隻言片語,已足夠讓人想到那境況的慘烈。周策說到這兒,已經像是失了魂一般,表情痛苦又茫然。
周圍的將士們見此,都撇過頭去不忍再看。營帳里的空氣仿佛凝滯一般,每個人心頭都壓了一塊沉重的巨石。
對於遠在中原腹地的那些人來說,鳳安城那些死在柔然屠刀下的將士百姓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或者是一串沒有多少意義的數字。可只有當真正身處其中時,才會無比清楚地感知到,那些數字背後都是人。
是娘生爹養的、有血有肉的人。
是誰的父母,誰的子女,誰的妻子或者丈夫。
是共同生活在腳下這片土地的子民,是他們所有人的同胞。
「城破前夕,我和一隊弟兄帶著小小姐拼死逃了出來。為了掩護我們,其他弟兄都死了,只有我帶著小小姐一路逃到了這裡。」
「鳳安數萬守軍,到頭來竟只有我活了下來……」
「只有我活了下來。」
周策說到這裡,整個人似乎陷入到了一種極度自厭的情緒中去,像是被回憶魘住,眼神茫然而沒有絲毫焦距,嘴唇一片灰白。
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唐沅神色一肅,趕緊示意軍醫為他診治。軍醫領命上前,不曾想他竟一味沉浸在回憶中,把軍醫當成了柔然人,眼神中射出一道凶光,一把掐住了軍醫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