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书桌前坐到天黑,没见到松月真回来,只能先一个人上床睡下。第二天清早起来,推开门便见到房门口摆着一篓鱼,还活蹦乱跳的。
江快雪吃了一惊,叫来阿福,问他:松大人呢?
他已经去官署了。
这些鱼
是松大人昨天夜里放在这里的。大人,咱们今天晚上烧了吃吗?
江快雪脸色一白,连忙摇摇头:找个水缸养起来吧。
一连几天,松月真仿佛猫儿一般,每天早上把一篓鱼放在江快雪门口。江快雪只能叫阿福把鱼都放进水缸里养起来。
这天晚上他终于见到了松月真,松月真正提着钓竿,拿着鱼篓,准备出门。
江快雪连忙将他拦住,求饶一般叹气:阿真!阿真!求你啦,别去钓鱼了!
松月真冷冷说道:我现在喜欢钓鱼。
水缸里都装满了鱼!再钓就没地方放了!
那明天叫厨房杀来吃便是。
可是我不喜欢吃鱼啊!你说你也不喜欢吃鱼,那做来给谁吃?
这一次,松月真平静的面具终于裂了,他咬牙切齿,问道:既然你不喜欢吃鱼,为什么介意我不喜欢钓鱼呢?
我喜欢的人,应该是喜欢吃鱼也喜欢钓鱼的
松月真一脸悲愤:你自己都不喜欢吃鱼,却要求你喜欢的人爱吃鱼?!
松月真放下鱼竿鱼篓,一个人进了房间,看来真的是气坏了。一连几天,松月真莫说是跟他交流,两人连照面都没打过一次。长孙泓见了他就是叹气,阿福也跟着叹气,好像江快雪犯了莫大的错。江快雪实在委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深秋已至,家家户户晒了谷子,收了粮食,都收进仓里。只要今年没有胡人来犯,就是一个丰收年。邝思清也一直提防着敌方动向,将手下编出十二支巡逻队伍,一天十二个时辰在边境巡逻。
邝思清接到线人来报,巴雅尔王子打算说服其他几个部落一起派兵南下,趁着皇帝病体日渐衰弱,出兵攻占汉人城池。其他几个部落倒没有热血上头,还在观望。
邝思清收到消息,便立即报告给江快雪。这几个部落如果一起出兵南下,朝廷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不过在这种多事之秋无异于雪上加霜。江快雪命邝思清一定多加戒备,若是叫巴雅尔在入冬之前一战中讨到了便宜去,其他几个部落必然跟着蠢蠢欲动了。
邝思清也知道今年入冬之前这段时间非同小可,和松月真商议几次,议定几个作战计划。眼看时间一天天紧迫,这一天早上,秋叶结霜之时,前方传来战报,查图率军兵分两路,一路上竟是未扰一民未劫一户,悄无声息地来了!
邝思清严令全城戒备,带兵迎击,松月真与鲁同知带着另一队人马,与邝思清分头迎敌。
江快雪带人把守城门,兵力几乎全出,这时候的吹芦城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他必须把城守住。
江快雪站上城头,这是已近子夜时分,城中宵禁,只有卫兵在城中来回巡逻,城头点着火把,江快雪就站在高处,极目远眺,前方弥漫着氤氲雾气,邝思清和松月真将军报送回已是两个时辰前,不知这两支队伍现在如何了。
江快雪在城头守了一夜,破晓时分,邝思清派了帐前小兵前来回报,初战大捷,他的队伍已经顺利与鲁、松二人回合,正向北继续追击查图的残部。
江快雪点头,让人带那小兵下去休息。
江快雪对行军打仗之事不甚了解,松月真却是从小熟读兵书,虽然致仕从政之后未任武官,但于打仗之事上也有几分了解。他担心把战线拖得太长,吹芦城反而要孤立无援。
邝思清坐在军帐上首位置,听他一说,笑道:松大人不必担心,城中还留有五百户所的兵力,纵然不够抗敌,也足够支撑我们回援了。
监军亦附和道:正是。这次若能一劳永逸地消灭查图残部,至少可保今后十年边疆安宁。
松月真只得按下心中担忧,跟着邝思清继续出兵。那查图虽有几次反扑,却都叫邝思清打得溃不成军,一路节节败退。
眼看胜利在望,这一日军中忽传急报,一士兵一路狂奔进来,跪在邝思清帐前叫道:邝将军,吹芦城昨夜突然遭袭,江大人派出十二道求援讯息,为何大人迟迟不应?
那士兵眼中含泪,身上鲜血淋漓,有的已经干涸,又因剧烈动作,伤口不断崩裂,形容十分凄惨。邝思清大吃一惊,不仅是他,其他监军同知等人都是呆了,松月真连忙追问道:吹芦城现下如何了?江大人呢?
江大人带人死守城门,敌兵虽退,江大人却在混战中下落不明那士兵全凭着一腔激荡情绪撑到此处,说完这话,力气登时散尽,一头栽倒。
松月真登时惊呆了,邝思清连忙呼喝,命人带兵回援,一面又叫人把那士兵带下去医治。正在这时,前方又传来奏报,查图带着大队人马,杀了个回马枪,正向他们而来!
到了此时,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想必是中计了!那查图故意诱他们深入,另派人马突袭吹芦城。江快雪派人传讯求援,想必也是被查图半路截杀。江快雪就是吹芦城内外百姓的信仰,他一旦下落不明,只怕城中便要人心惶惶,支撑不了几日了。
这时查图再牵绊住邝思清的人马,吹芦城只怕城毁人亡在即!
邝思清脸色煞白,环顾左右,监军同知佥事等人都是满面羞愧,若不是他们好大喜功,一味冒进,焉能中计?!
松月真听到江快雪下落不明,登时眼前一黑,半晌才回过神来,冲到帐前跪下道:请邝将军准我带兵回援!
邝思清还未说话,一旁监军急急劝道:万万不可。松大人,此时你若是回援,十有八九会在半途遭遇埋伏。你带兵走了,我们兵力不足,只怕难以与查图大军抗衡!松大人,你万万不可中计。
松月真哪里听得进去,红着眼睛便闷着头要往外走,邝思清连忙叫道:将他拦下!
一干人等连忙将人拦了,松月真这是却是犯了癔症一般,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一味地要往外走,与众人扭打在一起,竟是几个人才将将把他按住,打昏了才罢。
邝思清自责不已,只不过监军说的没错,他们这时必须留住松月真,击退查图大军再回援吹芦城,或许还有翻盘的机会,若是让松月真一人带兵走了,他们兵力分散,到时候恐怕要满盘皆输,一败涂地!
邝思清穿上盔甲,拔出腰间长剑,于军前高喝道:众将士听令,胡夷亡我之心不死,竟偷袭吹芦城,害死江大人!尔等将士平素受江大人恩惠不小,今日便豁出这条命,为江大人报仇!
这些士兵们有不少家在吹芦城,若说吹芦城被偷袭,只怕这些人无心厮杀,一心记挂着城中家人。因此邝思清只说江快雪被害,这军中上下有谁没受过江快雪的恩惠?这话一出,全军高喝三声为江大人报仇!,一时间群情耸动,无人不激动义愤。邝思清开拔,迎击查图大军。
查图只觉得汉军悍勇非常。他这支大军人数虽多,然而不过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匆忙指挥多有不便之处,这一仗打起来格外艰难。
他听线人说了,松月真与江快雪情义甚笃,若是江快雪遇难,料定松月真必定驰援,因此派人在半路埋伏,这样一来,解决了江快雪和松月真,就算成功了一半。哪知道松月真并没什么动静,他兵力不够,又派人前去想把埋伏的那支队伍叫回来,邝思清早料到有这一节,命鲁同知设伏,一举将查图的援军全军歼灭。
这一场仗打得十分艰难,傍晚时分,查图眼看已无力回天,终于带着残部一路后退。他带了两万大军,眼下却去了十之五六,回去要如何向巴雅尔王子交代?
那时节,西风萧瑟,残阳如血,查图骑在马上,看着剩下的残兵游勇互相搀扶,包扎伤口,心内犹如死灰一片。他本以为这次设下计谋,定能有所斩获,到时候巴雅尔王子上位,他加官进爵指日可待。眼下黄粱梦醒,野望尽碎,冷冷的西风宛如马鞭,一鞭鞭抽在失意的人心上。
察格勒骑马来报,援军在半道上遭遇埋伏,全军覆没。查图也没什么意外,等了几个时辰,援军还未至,必定是凶多吉少。他凄凉地看了一眼察格勒,察格勒也负了伤,吊着一只胳膊,满面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