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拼著擔心嚴醫生會因此覺得自己很煩人,會很討厭她,她也想要問問,如果你不能實現一直以來的理想,會怎麼做?
可是她失望了,因為嚴醫生回復她的是:「從高中開始,我的人生理想就是當一個醫生,竭盡所能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行救死扶傷之天職。」
太感人了,可是……
可是這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啊,他到底了不了解自己病人的心理呀:)
嚴星河哪裡會不懂她的意思,無非就是接受了不能再繼續跳舞的事實,但思來想去,還是有些許不甘心。
病人,尤其是重症患者的心理通常會經歷五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否認,何秋水受傷到待手術的那一周,嚴星河去和她談話,她總是表現出一種不可能我怎麼會斷腿你瞎說的態度。
過了一陣,她發現醫生真的沒有開玩笑哄她的意思,就開始憤怒了,借著疼痛哭喊然後錘床墊,甚至有一次嚴星河路過她的病房時,透過門上小窗看見她把玻璃杯一把摜在地上,發出嘩啦的聲音,然後告訴護士,「我不小心把杯子摔破了。」
這是到了憤怒期,憤怒到了盡頭,便是妥協和抑鬱相繼而來,輾轉反側,最後終於接受事實。
這個過程可能持續很長,就像何秋水,她現在都還在這三者間徘徊,理智告訴她,應該開始新生活了,可是情感卻在牽絆她的腳步。
然而她又真心想走出來,於是試圖從另一個人身上找到相似之處,然後去借鑑對方的做法,可惜問錯了人。
嚴星河重新回到了書房,電腦還開著,停留在一個還未播放的視頻頁面,他輕輕一點滑鼠,琴聲慢慢響起,場地中央一束追光打下,梳著中分平髻穿著水紅色曲裾的少女慢慢從黑暗處走出來,露出明媚的臉孔。
這支舞蹈的名字叫《蒹葭》,是何秋水第一個獲獎作品,嚴星河並不懂得如何鑑賞舞蹈,只知道畫面里的少女極美,尤其是清亮眼眸的期待,讓他的心頭忽然一顫。
她仿佛托生於舞台的精靈,折翅墮入紅塵濁世,漸漸黯淡了光芒,變成庸碌無為的普通人。
嚴星河突然意識到,對於何秋水而言,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殘酷到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稍微安慰到她一點。
何秋水盯著手機,想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發過去一句話:「嚴醫生,如果您是我,決定放棄跳舞了,回來賣糖水,會覺得可惜麼?」
嚴星河看著這句話,鼻子無端一酸,心頭有些發梗,仿佛看到一個人無助的望著他,好似他的一句話就能叫他有那麼一點活下去的力氣。
何止是何秋水,還是很多其他的人。
「不可惜,人生最難的不是學會選擇,而是學會放棄,賣糖水有什麼不好,你會是糖水西施里最名副其實的一個,再說也不是完全放棄跳舞,以後若是身體允許,即便上不了舞台,去練功房總是可以的。」
他寫了刪、刪了寫,花了好幾分鐘,終於把這段話敲完發了出去,然後呼了口氣,有些擔心,不知道她能不能體會到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