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維宗偏要為難她,看她的風箏和自己家裡的是一種制式,就空口誣賴說:“這分明是我的風箏,大家都見過,葉真,沒想到你還偷風箏,這是什麼敦煌風俗嗎?”
葉真頭一回遇到這種場景,著急起來話都不會說了,百口莫辯。柳維宗找來李謹行主持公道,他倆按輩分論還是兄弟,李謹行當時不過七八歲小孩,聽完添油加醋的事情經過,就對葉真說:“做錯事沒什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你這麼頑劣,豈不是丟了葉先生的臉。”
葉真眼淚立時掉下來,掛著淚珠氣鼓鼓就去逞強攀那棵樹,要把風箏拿下來,給他們看看上面寫的一個桃字。
其他人本來存著看笑話的心思,誰知道葉真技藝不精,探出胖乎乎的小胳膊努力去夠枝梢的風箏,就聽到身下的樹枝噼啪一聲,竟生生折斷了。
葉真手忙腳亂朝周圍胡亂攏住粗一點的樹枝,然而樹枝節節斷裂,她竭力扑打掙扎,還是一層一層緩慢滑下來。白花撲簌簌掉下來,樹枝斷面尖銳可怕,手上臉上被劃出道道深淺不一的血痕。
小孩們一看她血流不止,旁邊花都被染紅了,頓時驚慌起來,混亂喊叫著找人救她。李謹行也嚇到,三兩下爬上樹,後面幾個僕從大驚失色,跟著去救。
葉真臉上火辣辣地疼,嗚咽哭著沒了力氣,睜眼看到李謹行爬過來,顫抖著伸出手,身體卻不受控制,隨著斷裂的樹枝徹底掉下去,整個人重重磕到湖邊,頭破血流,滾下去直接栽進湖裡,差點淹死。
等好不容易把她撈起來送回太師府,附贈了幾個醫官一起去診治。葉弘夫婦嚇得魂飛魄散,早上還好好的機靈小姑娘,下午居然滿身是傷抬回來。
當晚葉真發起高熱,外傷縱橫交錯,臉上破了好幾處,別說相貌,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個問題,要知道小孩發熱,非常容易送命,連皇子都有一位是這樣殞命的。
高燒發到第四日,葉弘心如死灰,連著幾日沒睡,憔悴極了。他已經探聽到事情經過,一大早便換上黑領紅袍的大朝參官服,進宮面聖,聲淚俱下長跪不起,頹然請求陛下允他辭官。
他真心這麼想,並不是做樣子給皇帝看。徐霜哭的眼淚將近流干,叫僕從開始收拾行李,等退燒了就帶著心肝寶貝回河東去,再不濟回敦煌,永生不來這鬼長安。
皇帝雷霆震怒,懲罰一眾侍讀,當場提著李謹行去太師府,要他認錯道歉,甚至放話說:“如果葉真有什麼閃失,你這個太子也不必做了!”
這當然是氣話。說來李謹行確實是運勢極好,換成其他人燒個五六天,不死也要痴呆,偏偏葉真吐幾回之後,慢慢退燒,清醒過來。問她詩文和算數,都病懨懨地答上來。
外傷多養一段時間,臉蛋包了一圈,一隻胳膊緊緊紮起來不讓動,只靠另一隻艱難行動,又慘又蠢,有些好笑。李謹行不敢笑,他後怕,跟在葉真旁邊,小心翼翼餵她吃藥吃糖飴,剝開橘子都要親手去掉橘絡再給她吃,度過了人生中最紆尊降貴的一段日子。
宮裡好用的藥膏一股腦送過來,總算葉真臉上恢復如初,但左邊肩頭留下一個小小的疤痕,等她漸漸長大,變成一塊淺粉色痕跡,摸起來稍微比其他地方粗糙一些。
自此她就開始順風順水,宮外有陸瑤寵著,宮裡有太子罩著。
葉真那時燒了好幾天,有些迷糊,記憶朦朦朧朧,仿佛隔了一層紗,變成前塵往事,心裡沒留下芥蒂。何況轉眼過了十幾年,如今即使摸著肩頭的傷痕,都不見得能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