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平此舉乃是向崔老夫子表明心志,我可以如你的男學生一般要求自己,不耍滑不取巧,也絕對不搞特例,請老師對我放心。
崔夫子顯然明白了。
「你什麼時候換了字體?你明明是寫簪花小楷的。」蘇萱瞪大了眼睛,這才多少時日沒見,榮平又搞出了么蛾子?
「就是想換換,於是就換了換。」榮平說的輕描淡寫,仿佛這是隨意做到的一般。蘇萱暗自咬了咬牙。
崔老夫子的臉色好看了許多,榮平順勢拋出了自己的請求。崔老夫子也同意了,讓她拿出琴來,先自己彈奏一首曲子。
榮平以前彈琴,是照著書和樂譜自學的,哪怕天生聰穎,也有些關卡堪不破。這會兒得了大家指點,頗有茅塞頓開之感,崔老夫子冷著臉指教,心道這竟然是塊璞玉,只是雕琢起來要費些功夫罷了。
蘇萱豎著耳朵聽,聞聲竊喜,說到彈琴,她可是很擅長的,上輩子她學過琴,還是陸平遠親自教她的。既然榮平現在琴技還要學,那不是說明她還欠缺良多?那自己於操琴一道,必然勝算很大,只怕眼下,她一揮手,就能吸引陸平遠過來。
她在崔老夫子這裡勤勤懇懇出頭露臉,本就是為了追求陸平遠啊,何必累死累活舍近就迂呢?
榮平才剛開竅,而她已臻大道,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榮平啊榮平,要怪只怪你自己太傻,把短板送到我眼前來。
倦鳥歸巢的時候,正是學生士子們散學的時候,蘇萱裝束一新,抱著古琴出現在了他們的畢竟之地上。
松風陣陣,竹林森森,陸平遠正與士子們一起談天說地,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古琴聲。大家不由得循聲望去,便發現一個紅衣姑娘張琴坐在竹林里,她頭上高梳飛仙髻,飾以翠玉明鐺,身著緋霞色衣裙,當真是嫵媚多姿。
她的琴音尤為奇特,從指尖一撫弦開始,就帶著濃烈的情緒。世上既有了我,為何又要有榮平?既然有榮平,為何偏讓我愛上陸平遠?她的琴音帶著她對命運的憤懣,對報復的渴望,還有濃郁的占有欲。這琴聲仿佛是織物上的線頭,甫一出手牽引,整個織物便被拆解的七零八落。不甘,委屈,痴想,憤恨被全部引發。
通情達意,這是她上輩子都未能達到的境界,今世一出手就突破了。但《漁樵問答》,這樣曠達舒朗的樂章,經過她的手一演奏,卻變得悽厲激憤起來。
原本還在談天說地的士子們紛紛被震撼到,不由得站住了腳,震驚而又出神的看著她。
落日融金,暮雲四合,血紅色的晚霞落在竹林上方,將竹林草叢都映照成橘紅,而置身其中,撫動七弦琴的蘇萱同樣變得美艷而森然,仿佛是從聊齋故事中走出的畫皮鬼魅。
眾人都呆住了,連陸平遠都愣在了原地。蘇萱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她要的就是這般效果。她輕輕撫動琴弦,衣袂飄飄,發也飄飄,端莊而矜持的等著陸平遠前來搭訕。
她做出的,就是他前世親手教的,他最喜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