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裡頭常年有這種鴿子亂飛,這小東西也不像大雁,入秋轉涼了就去南邊過冬了。天冷了就是到處去尋暖和地兒,宮裡也經常可以看到這種鳥兒。
外頭盯著的人不可能蹲在外頭把從這片天過的飛禽全部給打下來。一隻帶信的鴿子混在一群鴿子裡頭,瞧著沒啥不同,只有寶馨和朱承治才明白其中的訣竅。
她撒了一把碎玉米,進了門來。
朱承治坐在那兒,窗戶已經叫布給蒙的嚴嚴實實,屋子裡點了燈,她一回室內,就和外頭的光隔絕開來,有了落入深夜的錯覺。
他坐在案前,手指叩了叩案面,眉頭展開,嘴角略往上牽。
外頭送來的消息,簡略至極,為了避免落到人手裡,鬧出風波,都是彼此心裡才懂的暗語,外面人看了,完全摸不著頭腦。
「齊娘娘那兒,三天兩頭的就要出事,帶著人去廟裡拜拜,都弄出個皇二太子來。吵成一鍋粥了,倒是連續出招了。」寶馨坐到他身邊,把圈椅的位置給占了小半。
朱承治垂眼一笑,清冽的笑聲已經褪去了少年變聲的粗啞,如同泉水淙淙。
「不到最後勝敗分曉,她背靠父皇這麼棵大樹,又怎麼可能安分的下來?」他說著仰首笑道,「何況她得了人指點,知道聯合外臣,朝廷裡頭現在擁立我的,還有擁立泓哥兒的,都快要分成兩派了。」
寶馨沉默不語,她和朱承治某種程度來說有些相似。除非入了心,不然都會存著防備。
上位者其實對所謂的忠心,並不相信。與其說相信忠心,不如說相信自己對臣下的掌控。
他們再跳,也出不了自個的手掌心。
明白這點,寶馨也不會對著那些個擁護齊貴妃的朝臣有什麼憤怒之心。既然站好了隊,那麼就各憑本事。
「三兩成行……」朱承治將那張小紙條湊到燭火上燒,火苗舔上了紙張,很快燃燒成了一團灰燼,什麼都沒有留下。
他背靠在那兒,繾綣的眉眼裡似乎在思量著什麼。
「既然如此,那我也好好的配合她一番。」朱承治抬首看她。
寶馨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天冷之後,日短晝長。大臣上朝,都是天不亮就出發,夏日的時候,到了宮門前,天頭還能有一點兒蟹殼青。但到了冷天,那就是黑布隆冬,伸手不見五指。大臣們上朝都是騎馬去宮門值房那兒,路上還要經過筒子河,以前還有朝官過橋的時候,瞧不清楚路,一頭栽下來掉河裡淹死的 。
朱承治天不亮起來騎馬入宮,大道上頭黑洞洞的,濃厚的黑暗像個怪獸張大了嘴,等著獵物送上門來。
朱承治騎馬走在路上,前頭有幾個家丁打著燈籠,燈籠外頭蒙了一層紅紙,光透出來成了猩紅的色,好似血一般。
一行人在路上迤邐而行,穿過一條胡同口,在黑暗裡,急促的腳步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