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张流动的网,它会轻柔地攫住自我,会活性地思考,会随年岁的增长而收缩。
在某个夜晚,忍耐达到临界的阈值,附身的物件也许是一豆会生长的月光,也许是一块会呼吸的石头,它轻柔地唤我:你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没有来历的孤儿,便是无源的死水、无根的浮萍,你的脚有真正地踩在实地上吗?
纵使长辈曾告诫我,“刀边漠,你的过去,不需要知晓。”
知道的越少、苦恼便也越少,但我仍想去摸索,想去试探,想去追寻与我的生命只有交接而无覆盖的血亲。
那日我向师兄辞行:“师兄师姐们都对我很好......但我想知道我的身世。此番去闯荡武林,我会当心,请师兄不要为我忧心。”
那武林,是温暖的,是解冻的春水;但武林却也是误坠入湖底的一簇火。
本该更炽热地随江湖的脉搏跳动,恰似我来前听闻的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但滚烫被层层心思浇熄了,隔着水中物象扭曲的形骸,遥遥向来处作别。这不会是终局,正如世间没有真正的决战。
听闻正道与妖姬一战声势浩大,众人遗憾未能于此一举消灭敌首......
但很抱歉地,隐秘的欢喜在我心中滋生,为着那中原第一人与我的素昧平生,而梅家的几个兄弟,才是我切实触碰的友情。
“梅贻戈待我很好,但我也赞同梅意安。”这样的话,来得理直气壮,现在想来却也显得过分自私。
武林若少去那一团火,黑夜和寒冬便觉冗长,幸在有“情”托起最后一点余温,孵化新的光焰。
偷来的总不会长久。仍是孤单,仍需寻觅。血缘缔结的联系是奇妙的。
直觉要同感性结合:来人称是我的母亲,火焰是记号,玉佩是信物,她一一称述,嗓音有温柔的力度,......
但没有温度,我曾在梅贻戈身上汲取的温暖,在她身上不见踪影。
我试图找寻她身上母亲的影子,却总像隔了一层雾,叫我看不真切,只剩很浅薄的一层悸动,但血脉的呼唤震碎我的迟疑,于是我向众人告别:“现在终于,可以和我的母亲相处一阵了。”
“母亲”作为一个神圣的指代,念起来是自然的、流畅的,当具象成爱意的昵称,音节便开始生锈,在舌尖几番滚动,最后循着对亲情的渴望而出。
也许是错觉,僵硬有一个瞬间占据母亲的躯体,很快就消散,回归到女性的柔情。很奇怪地,在那个瞬间我感受到的真情远胜她自袒露真相后展现的一切,那片雾像是要被阳光击碎了,原本的东西粉碎得连渣都不剩。
但却又重新聚拢,留给我一场摇摇欲坠的梦。......
我是否不曾察觉她的敷衍和利用呢?像一片饱和的云层,一尾食撑的金鱼。
与发疯的梅意安一战灌给我太多的信息、生离和死别,以至云层不堪重负地喘息,吐出潮湿的水汽,金鱼仰倒在水面,翻起鱼肚,抖落满身的鳞片;思绪是紊乱的,我甚至听不见一块石头的心声。他们向我关闭了那扇门。
控心之术的失败,几多泄漏的不耐,很重很重地压下来,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刀边漠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从自己手上的长剑之上移开,却不再是轻松的语句:“那你知不知道…无根水深,草难存活。这句话还请阁下,牢记在心。”
苍逑道你这也听了许久,一边感受着二人之间的脚步,一边在记忆中思索着为什么对刀边漠这几个字的熟悉感。
“嗯…刀边漠?”苍逑道想起来了,似乎是梅贻戈的好友,梅意安与梅贻戈反目的根源。
“哈…梅意安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很意外吧。”
苍逑道手中蝴蝶的扑棱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