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昶吐得直不起身,扶著門半伏在地,抬起一隻手來接茶。
他剛活過來,整隻手還是蒼白的,帶著死人冰冷的溫度,沒留神碰了小吏一下,小吏是個膽小的,再拿不穩茶盞,指尖一顫,茶盞順勢脫手,在程昶額稍一砸,茶水澆了他一臉,杯盞碎裂在地。
一院子的人又傻了。
茶水順著程昶的臉,一柱一柱往下淌,所過之處帶起一絲微紅,大約還有點兒燙。
程昶也有點懵。
小吏嚇得跌跪在地,不住地磕頭:「三公子饒命,三公子饒命——」
上回琮親王府擺宴,府里的廚子在糕餅里多擱了兩勺糖,程昶吃過後,二話不說,命人將這廚子拖出去亂棍打了一通。
這回……
眾人看著三公子額上的烏青,滿臉的茶水,這可比兩勺糖嚴重多了。
眾人又看了眼那個凶多吉少的小吏,覺得可憐,一時間都陪著他一起跪了。
張懷魯上前來,切切地問:「三公子,您沒傷著吧?大夫立馬就到,立馬就到。」
他的語氣藏著膽寒賠著小心。
程昶抬手抹了一把臉:「讓我緩緩。」
「是、是。」張懷魯又答,看了那小吏一眼,叱責,「你怎麼辦事的?一盞茶都倒不好麼?要不是看在你盡心盡力伺候的份兒上,本官這會子就要命人將你亂棍攆出衙門!」又對程昶說,「三公子,這小吏年輕,做事馬虎,但方才他是心憂您的安危,關懷太甚才失了手,本官今日就革了他,還望三公子放他一馬。」
程昶答:「不至於。」
院子裡的人又愣了,覺得自己沒聽明白。不至於什麼?不至於革職?
這時,早上請的大夫到了。
衙差另開了一間屋,兩名小廝將程昶扶起來,摻到椅子上,令大夫給他聞脈。
脈象沉穩有力,不像是剛死了一回。
大夫看了程昶一眼,問:「三公子,能否換一隻手?」
程昶換了一隻手。
另一隻手的脈象依然活泛喜人。
大夫站起身,朝程昶打揖:「恭喜三公子,賀喜三公子,公子死而復生,必有後福,必有後福!」
他嘴上說恭喜,眉頭聳拉著反倒有點先天下之憂而憂。
程昶更加茫然,不知該答一句什麼合適,同喜同喜?
一旁的雲浠問:「齊大夫,您可否再瞧仔細些?三公子在水裡溺了小半個時辰,莫要落下什麼病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