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浠想,要是三公子娶了旁人,她肯定會難過的。
可是她不覺得這樣就叫做苦。
自哥哥戰死,三年下來,肩上重擔摧人心骨,連日子都暗無天日,能遇上這麼一個人,就像是在雲霾遍布的穹頂突然傾灑而下了一道暉光。
茫茫霧野里點了燈,她逐燈而行,便也不冷不累了。
雲浠一直覺得,能遇上程昶……落水後的程昶,是上天給她的,難能可貴的恩澤。
因此能喜歡上他,也不該是苦的,而是她的福氣。
這麼一想,她就高興起來,看著地上打滾的髒髒,把它拎起來放在自己膝頭,伸手從枕下摸出纏了繃帶的匕首。
今日她卸了捕快的任職,繳了劍,暫時沒有隨身兵器了。
不過她升了校尉,今後除了兵部分發的長槍,還可以自行佩戴兵器——就可以把這匕首帶在身邊了。
雲浠翻來覆去地看了匕首幾眼,重新將它塞回枕下,仰頭倒在榻上,睡了個酣暢淋漓的覺。
……
晨間落起雨。
天色微亮,程昶一下從榻上坐起。
他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上是細細密密的汗,連裡衣也被汗液浸濕了。
他又做了那個夢。
夢裡,他仍躺在手術台的無影燈下,看著一旁的大夫為自己推針。
有護士闖進手術室里,說:「張醫生,兩種起搏器都有庫存,就是家屬還沒趕到,不知道用哪一個。」
張醫生一點頭,說:「給他打個電話。」
電話接通,張醫生出了手術室,摘下口罩,剛拿起手機,只見醫院長廊盡頭,有一人穿著無菌衣奔過來。
程昶認出他,是老院長的兒子。
「總算到了。」張醫生說,「雙腔的起搏器不行了,他心臟病嚴重,心動力不足,要換三腔的。」
「那就換。」
「三腔的有兩種,國產的加手術費,總共十五萬,美國進口的比較貴,加上手術費一共三十萬左右,效果肯定是進口的好,如果術後恢復不錯,回去上班做點輕鬆工作不是問題。」
「給他用進口的。」老院長的兒子說,「他不缺錢,生生父母留下的遺產足,自己賺的也多,就是得了這病……總之,以後無論要換什麼儀器,用什麼藥,都給他最好的。」
明明已推了麻藥,明明知道自己在夢中。
可開膛剖胸,起搏器植入心臟皮下的劇痛卻如真實經歷一般,簡直生不如死。
直至手術結束,醫生為了縫了針,關了胸,把他推入重症監護,那種痛感仍在。
兩個護士進病房來為他測血壓,一人俯下身,掀開他的眼皮,細細看了看,隨即看向檢測儀,報起數據,末了嘆一聲:「多好的人啊,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