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聲聲呼喊他的聲音,就是從這霧裡傳來。
程昶也說不清自己是瀕臨生死駭著了以至於出現幻覺,還是眼前的一切就如他所看到的一般。
視野已被迷霧遮了一半,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像是想要抓住唯一一點真實——仍是在地上摸索著雲浠送他的那枚平安符。
可是卻什麼都找不到。
眼前乾坤顛倒,世界天旋地轉,萬丈深淵淪為海市蜃樓,風聲退去後,殺手拔刀的聲音幾乎就在身後響起。
與此同時,一隻蝴蝶破開山下蒼茫的霧氣在他眼前掠過。
仿佛要引著他,走向唯一的生路。
程昶的心最後一次劇烈一跳,他再支撐不住,雙眼一閉,往前一栽,整個人失去重心,逕自往懸崖下跌去。
呼嘯的風聲自耳畔刮過,淒艷的殘陽在他下墜的身體上鑲上血一樣的金邊。
粉身碎骨的感覺來臨前,天地驟然黯下來。
第四七章
黎明將近, 天地漆黑一片,白雲寺一間淨室里, 一星燈火如豆。
外間還有奔促的、匆忙的腳步聲。
琮親王府的小王爺不見了, 跟著他的四個武衛全部慘死,眾人在山中搜尋了一夜, 幾乎把每個角落都翻遍了,可是小王爺依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眾人一時自危,這是天家祭祀的大節, 山中滿是宗親,禁衛遍布,竟然會發生這樣的血案。
然而與外頭的不安格格不入的是,淨室里坐著的人十分閒適,獨自弈著一盤棋, 眉梢眼底沒有絲毫憂色。
不多時, 只聞屋外叩門三聲, 有一身著黑衣斗篷的人推門而入,見了坐中人,摘下兜帽, 拜道:「殿下。」
正是前兩日在刑部囚牢里,與程昶打過照面的侍御史。
「怎麼樣了?」坐中人捻著一枚黑子, 不疾不徐地問。
「回殿下的話, 禁衛們又在山中找了一遍,仍是不見蹤影。琮親王急派人回宮,驚動了今上和太皇太后, 今上已命宣稚將軍親自帶著一千禁軍往白雲山來了,大約天亮就到。」
「竟然直接派了殿前司指揮使?」坐中人微微一詫,然後笑了笑,又問,「懸崖底下找了嗎?」
「已找過了。那懸崖很高,下頭是白雲湖,湖邊有淺岸,岸上全是碎石,這麼高落下去,摔在岸上即粉身碎骨,哪怕跌入湖中,也難保性命。人九成九是沒了,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找不到三公子的屍身。」
坐中人問:「崖壁上呢?」
「崖壁是陡壁,雖有橫木,但幾乎攔不住人,山中的禁衛與咱們的人已放燈看過了,沒什麼發現,等待會兒天亮了,再去找一找。」
「不過殿下放心,禁衛們並不知道三公子最後是摔落懸崖,眼下已撤去旁處搜尋了,那裡留守的都是咱們的人,若天亮有發現,一不做,二不休,用繩子吊人下去,推他一把就是。」
坐中人點點頭,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過了會兒,他笑道:「本王這個堂弟,真是奇了。聽說他出生那年,有相士為他批命,說他命薄,最多活到及冠之年,唯一續命的法子,就是顛倒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