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昶說:「多謝您了,張大夫。」
「謝我幹什麼?你是命大, 要不是你心臟病突發當晚,外賣小哥剛好上門,幫你叫了救護車, 這回救不救得回來還另說。」
又叮囑,「年輕人,不要為了工作拼命,過幾天出院了,跟公司商量商量, 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崗位, 這麼高強度的工作, 最好別做了。」
程昶點頭:「好。」
特護病房裡充斥了消毒水的氣味,床頭擺著一籃水果,不知道誰送的, 張醫生是人民醫院胸外科第一把刀,他的主治大夫, 此刻病房裡除了她, 還有兩個護士,他……都在夢裡見過。
張醫生寫完醫囑,繼而道:「三腔起搏器裝上後, 適應性良好,看數據可以出院,但是你剛從深度昏迷中甦醒,再觀察兩天,確定沒問題了再走。」
程昶又說:「好。」
「出院後一個月過來複查,這款起搏器的壽命大概在四年到五年間,沒電了會預警,到時候來醫院做個微創,換電池。」
「行。」
此時正值喧囂的晨間,陽光透窗灑入,把程昶蒼白的臉色照得幾乎透明,他穿著一身病服,卻難掩氣質,扣在被子上的雙手修長似玉,大概是因為剛醒來,好看的眉眼裡帶了絲疲憊,眸中有清泠泠的水光,有些朦朧,又很清醒。
難怪醫院那些小護士爭著搶著要照顧他。
張醫生把病曆本翻過來合上,笑了笑:「打電話叫你哥來,你哥臨時有個會,來不了了,換了你大學同學,說是已經在路上了。這些基本情況我只能先跟你說一遍,聽說你一個人住,不太好,出院後請個人吧。」
程昶點點頭,說:「嗯。」
張醫生離開後,兩個護士檢查了一下藥品和點滴,也走了,其中一人怕程昶無聊,幫他開了電視,把遙控放在床頭。
這是醫院,電視的音量很小,程昶無心看,等護士掩上門,他合目,往病床上一靠。
眼底又浮現出白雲山的斷崖,他手臂受了傷,身後殺手步步逼近,保護他的四個武衛都死了,他心臟驟疼,跌跪在懸崖一株老榆旁,遠天的黃昏淒艷如血,崖底是蒼蒼霧氣,他撐不住,往下跌去,等到再醒來……就是在這裡了。
就像大夢方醒。
程昶沉默地坐著,有些分不清他這大半年來,在大綏所經歷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場夢。
可是,人的夢是有斷層的,會隨著甦醒漸漸褪色,最後忘卻。
但他此刻回想起金陵、回想起琮親王府,一點一滴清晰如昨,通順連貫,所遇到的每一個人,容貌、聲音、乃至於習慣,他都記得分明。
他原本不信鬼神,是單純唯物主義。
穿去大綏後,他尚可以用相對論平行世界觀來說服自己。
可是他此刻回到二十一世紀,時間距離他心臟病突發不過兩個多禮拜,又該怎麼解釋?
程昶不知道。
唯物主義的教育告訴他,一切理論要建立在實踐的基礎上,不能空憑猜測,要找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