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只因朝政軍政太亂,故太子又急病難愈,一眾朝臣不願火上澆油,才讓他糊弄了過去。
更重要的是,那時昭元帝有心袒護他。
可是,哪怕天子有心袒護,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昭元帝愛惜聲名,在鐵證面前,當著一眾朝臣,難道還會偏袒他嗎?
何況,若他所料不假,程昶從明隱寺帶回來的兩名宮婢,正是當年伺候在程暘身邊,看著他把毒藥湯送去程暘臥榻邊的那兩個。
故太子仁德,極得人心,這一殿朝臣或許不會為了一個忠勇侯得罪將來的儲君,但若他們得知他曾給故太子下毒,必會為故太子討回公道的。
鄆王思及此,心思急轉,忽生一計,心道當年他給程暘下毒,父皇是知道的,父皇包庇他,實屬幫凶,這麼看,父皇應與他是同一邊兒的,只要不讓那兩個侍婢上殿,道出當年的實情,至於程昶要查的戶部帳冊、調糧路線,那都是日後的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鄆王目光落在昭元帝身上,見他正目色陰鷙地盯著程昶,順勢就道:「父皇,明隱寺早被封禁,明嬰擅闖原就是罪過,還口口聲聲稱是從裡頭找到了證人,他稱兒臣立功心切,兒臣看他才是立功心切!他要請翻戶部黃冊,要算糧草,要遣人去淮北甚至西北查運糧路線,兒臣清清白白,憑他去查!但請父皇莫要聽信了他的讒言,誤將兩個連身份都難以查清的人請上來對峙,這裡是金鑾殿,煌煌天威在此,豈是憑他信口開河,就能鬧一出沉冤昭雪的?未免太過兒戲!」
昭元帝聽了鄆王的話,沉默良久,道:「昶兒,你暫將你從明隱寺帶回的兩名證人移交刑部,待刑部審過後,證實他二人所言屬實,朕自會令三司立案追查當年昉兒賑災淮北的實情。」
「稟陛下。」程昶道,「臣從明隱寺帶回來的這兩個人,曾貼身伺候於故太子殿下近前,陛下您其實是識得的。只是當年故太子急病而亡,這二人照顧不周,您傷悲之下,把他們發落去明隱寺關押,年歲一久,大約忘了。」
昭元帝聽了這話,心間微微一頓。
當年的事,他其實記得很清楚,他之所以留下暘兒身邊的兩個侍婢,就是因為他們撞破昉兒給暘兒下毒,關押他們不殺,也是為了讓昉兒時時刻刻記得這個教訓。
眼下聽昶兒這話的意思,竟是要撇開昉兒下毒的事不提,只提忠勇侯之冤?
如果撇開下毒的事,那麼就把他身為帝王,包庇皇子的事實一應撇去了。
昭元帝有些意外,目光不由自主停駐在程昶身上。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這個只知道胡作非為的侄子變得如此明事理,懂進退,識人心了呢?
下毒一事,說到底,是昭元帝、故太子、鄆王父子三人的家事,若攤開來擺到明面上講,只會讓天家難堪,雖能至鄆王死地,可此一步太險,他未必走得下去。
於是他選擇退一步,把昭元帝從這樁齷齪事裡撇開,只提鄆王,只提忠勇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