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芙蘭聽方留說完,在原地怔了許久。
半晌,她口中喃喃吐出三個字:「我不信……」
而這三個字像是給予了她即將潰散的精神一握氣力,她很快又重複道:「我不信!」
她看向方留:「你在騙我……」
「芙蘭,當年老爺在家中最疼的就是你,事發那夜,老爺被宮中的人帶走,你追著他去,我就跟在你身後,你還記得老爺最後與你說那兩句話的樣子嗎?」秦小娘道。
方芙蘭愣住。
那日的夜色太濃了,但禁衛的火把烈烈沖天。
她至今都記得,方遠山說自己沒有中飽私囊時,眉宇間沒有蒙受奇冤的憤恨,而是一種坦蕩蕩的釋然,一種憐憫,卻獨沒有悔。
「老爺從來就沒說過他是冤枉的。他告訴你他沒有犯下那些罪,或許只是告訴你,你能活著,所以你要好好活著,他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謀害皇嗣的確要被誅九族,可昭元帝以貪墨罪拿了方遠山,就說明方府一家子的命是保住了。
方遠山太聰明了,僅憑昭元帝為他定的罪,就勘破了帝王心思。
所以他被帶離方府的時候是釋然的,但又或許,他不希望他此生最喜愛的女兒看低了他這個父親,才說自己沒犯下那些罪——畢竟就在前一日,他的掌上明珠還為了宮中的三殿下與他吵得不可開交,她說她非他不嫁。
方遠山想,他也只不過是盼著芙蘭有個好前程罷了。
陵王的際遇,因何受昭元帝冷落,方遠山最清楚不過。
或許真是冤孽吧,芙蘭不知為何,竟就喜歡上了這個陵王。
有時候做父親的真是卑微,女兒長大了,不由得管束了,為了心上人居然一整日不肯與他說話,所以倉惶間到了別離時,他被人銬上囚車,也只來得及與跌跌拌拌追來的芙蘭說:「父親沒有寫錯太宗皇帝的名諱,沒有中飽私囊……」
他希望在她心中,他還是那個頂天立地,清風明月般的父親,誰也不能取代。
卻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句話,毀了她的一生。
「後來我們聽聞你嫁入了忠勇侯府,成了宣威將軍的結髮妻,原以為你放下了,走過來了,卻沒想到,沒想到……」
卻沒想到她竟作繭自縛至今。
秦小娘說到這裡,不由得哽咽起來,雙眼一開一合,淚就落下來。
然而方芙蘭先才還淚眼婆娑,到了眼下,雙眸竟乾涸了。
若是這樣,若真是這樣,她這些年所做的一切,所遭受的一切究竟算什麼?
她辛辛苦苦,汲汲營營,究竟為著什麼?
她看向陵王,緩緩地問:「我去忠勇侯府前,曾去見過皇貴妃娘娘一回,那一日,我沒有見到殿下。」
「我受苦受難之時,殿下除了為被我毒死的兩個衙差善後,再沒有幫過我,甚至連面都沒有露過,為什麼?是不是因為殿下的生母亡故,與我父親脫不開關係,殿下得知這一切,心中恨我,恨我的父親?」
陵王靜靜地注視著方芙蘭,喚了一聲:「芙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