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找你。」
「與田望安重逢後,你的父皇終於徹底對往事釋懷,驀然回首,才發現這些年他虧欠你良多,這幾個兒子裡,他最對不起的就是你。」
「所以就算你起兵反他,就算你想要弒帝,他也想在屠刀下保住你的命,所以才派殿前司在山中搜尋,預備著將謀反的罪名推給隨便一位將軍,然後帶你回宮去。」
「用他臨終前的後悔,彌補你半生蹉跎的孽債。」
「讓你好生感受這遲來的父愛。又或者,在那個粉飾太平的宮裡,應該是父慈子愛。」
「你可願?」
然而陵王聽了這話,茫然地立了許久,忽然大笑起來,笑得不可自抑。
遠處殿前司的兵卒發現他們,第一時間張弓相對,可是瞭望的校尉似乎發現其中一人乃陵王,抬手命人收了弓,遠遠喊了聲:「三殿下。」
一旁單文軒見了這場景,只以為三公子說得是,陛下竟真地願意放過陵王,一時間狂喜道:「殿下,太好了,殿下,我們有救了……」
可是他說著說著,竟漸漸從陵王的笑聲中辨出一絲蒼涼與悲寞,直至笑得喉嚨干啞,笑到最後竟淌出淚來。
單文軒錯愕又張惶,問:「殿下,您、您這是怎麼了?」
陵王卻沒答他。
他的目光落在一尺之外的斷崖,問程昶:「你上回落崖,是怎麼活下來的?」
程昶道:「我從來沒有活下來過。」
這句話分明語焉不詳,可陵王聽後,竟是釋然:「這就好,我還以為這世上真有什麼長生之法,能讓人百死不亡呢。我真是……」他笑了笑,平平淡淡地道,「一點都不想活在這世上了。」
多少良辰美景已錯過,這些年說到底,不過墮於貪嗔痴中。愛亡於前塵,便是後來與方芙蘭重逢,其中多少真心多少利用,他亦說不清了。所以談何彌補,如何彌補?不如就讓這潦草的一生在這場兵荒馬亂中收尾。
遙遙有兵將在喚:「三殿下、三殿下!」就要往他們這裡來。
晨風揚起陵王的袍裳,一雙多情目溫柔得要浸出水來。
其實他這個人呢,無論當年生如微塵,還是後來權柄煊赫,一直是平靜的,溫和的,從來不盛氣凌人,所以哪怕眼下淪落絕境,身上衣冠也整潔如新。
一顆心腐壞潰爛,他到底還留存了些許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