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辨出他在催促他回去。
「你早該醒了!為什麼要執意留在那邊?」
「再不醒來, 你會出事的!」
「到底是什麼樣的牽掛,讓你不願離開,不願回來?」
「天地有道, 生死倫常,你本來就不是那邊的人, 如果逆天而行, 你的兩條命軌,都會出事的——」
程昶勉力聽賀月南說著,每聽一句, 身子便沉一分,聽到最後,不知怎麼竟抗拒起來,想掙脫開他的手,任憑自己往湖底墜去。
頰邊的斑紋再次灼痛起來,有黏滑之物順著頰邊的傷口流淌而出。
程昶睜眼去看,原來是血。
血色穠麗稠艷,在水波里一團一團暈開,直到全然侵襲他的視野,包裹他的身遭。
這具被血包裹的軀體,仿佛有烈火環繞,灼燙無比,以至賀月南再不能拽住他的手腕,一瞬之間卸了力道。
程昶往湖底墜去的時候,隱約聽得賀月南最後說了一句話。
「因果閉合……執念消解……」
「三個黃昏之間……你必將……」
「必將……」
究竟必將什麼,程昶無力去聽,也不想去聽了。
受阻的呼吸卸去了他百骸中的所有力氣,他閉上眼,墮入一團茫茫血霧之中。
……
「小王爺,那個破落戶又帶著衙差盯著您了!」耳畔傳來孫海平的聲音。
程昶陡然睜開眼,自己正坐在秦淮一間酒樓里吃酒,身上錦衣五彩班斕招搖過市,儼然是……那個真正的小王爺。
「就是,這大半年來,她跟那個白臉皮的衙差盯了小王爺多少回了,真是厭煩!小王爺,咱治治他們去?」另一名廝役道。
程昶尚來不及控制自己的身軀,就見自己「嗒」一聲,將酒盞往桌上一放,趾高氣昂道:「走著!」
……
「小王爺,小的查清楚了,那個姓田的衙差有個弟弟,叫田澤,打算來年考科舉,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讀書人?本小王最看不慣的就是讀書人!走,會會他去!」程昶眉頭一皺,背負著手,帶著一群廝役吊兒郎當地出了王府,尾隨田泗一路到了城郊。
田澤正買了筆墨回來,推開籬笆正預備進屋,不知是不是覺察到什麼,望過來一眼。
張大虎問:「小王爺,咱上不?」
然而就是田澤望過來的這一眼,程昶卻愣住了。
這張臉,和記憶中的另一張更小,更稚嫩的臉慢慢重合。
居然是他?
他竟然還活著?
當年明隱寺血案,他不是早逃了嗎?為什麼還要回來?他不知道金陵危險嗎?
「小王爺,小王爺?」孫海平見程昶愣怔,問道,「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