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汽厂长说要在七月初过去就行了，常厂长觉得早去一天都是占便宜，所以就直接赶一号这个日子。
至于他们学习的时间，是从报道后第二天开始，一直到明年的年前结束，也就是七二年的二月份。这十个人，足足要在那边呆一年零八个月，所以得趁着最后这几天，跟家里好好交代交代。
技术员每个月的工资不低，去一汽学习之后，除了他们自己的生活可以得到保障，就不能再有额外的工资补贴家里。关于这一点，常厂长也大方，承诺在每个月末，给每个人家里补贴十块钱、两斤粮票、十两油票。这些是八一汽车厂自己出的钱，比不上正常职工的工资福利，但已经很是难得了。
这番举措，又让常厂长笼络了一次人心。
另外，由于外派出去十个技术员，为了不影响厂里的生产，还得至少提拔四到六个技术员上来。这人选，可以从临时的技术工里选、也可以从其他岗位的老员工里选。
而常厂长先前去一汽的时候，意外得知上面会空降一个管理人员，等人家来了，肯定是要争权夺利的，他得赶在人家过来之前，就把这些空出来的岗位给安排上，省得人家安插自己人，或者拿这些名额去拉拢谁。
于是，选出来的那十个人都还没走呢，厂长就赶在二十八号，又开个小会，把新的技术员名额给敲定了。
肖倩倩赫然在名单之中。
作为质检组的组长，她平时就很热衷学习，生产的各个步骤她都仔细跟着生产线了解过，不论是操作机床、看图纸、维修机器，都没有问题，她被调动成为技术员，能力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可被质疑的，而且她人缘也好，大家都支持。
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老维修工被转成技术员了，这个人也是厂长特意挑出来的，他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必须要退休了，到那时候，不管是把岗位还给学成归来的技术员，还是让常厂长自己属意的哪个人再顶上去，都容易操作——这也是他跟这个老员工私下商量好的。等他退休后，厂长会额外再给他一笔钱。
两个正式工从其他岗位调动了，必然空出来新的正式工名额。
维修工那边，常厂长稍微顶了些压力，让新人萧鑫成了正式工。质检员这边，则是让那个更细心的女质检员升组长，另外提拔了一个男的临时工做正式质检员。
然后就是一个生产线的老员工，以前在别的厂做，后来到八一厂做，开机床开了二十多年，人已经五十多了，开机器越来越觉得累，可厂长又不舍得这样的资深员工早早退休，就给他转做技术员，平时指导其他生产线的人工作、查缺补漏就行。
还有两个临时工的技术员，已经在厂里两三年了，这次就被转了正。
说起来，厂里这一番大变动，除了厂长自家之外，获利最大的就是肖倩倩跟萧鑫夫妻俩。
肖倩倩还好，她在汽车厂已经做了这么多年，大家对她的能力有目共睹。可萧鑫才来多久，当临时工才刚满一个月整呢，就好运地被转正了，大家心里总得嘀咕几句。
也得亏他们俩这个月刚结婚，才给全厂人请过客，让大家吃了难得的肉菜，加上萧鑫私下又经常给维修工老师傅家的孩子们塞一两粒糖，他本身还努力表现自己的能力，从来不出差错，学东西特别快，这么着，大家即使在心里小小嘀咕，表面上也没露出什么不满来。
决策下发后，大家赶在二十八号下班前，完成所有工作交接，从第二天开始，他们的工作就会直接变动了。
而第二天的二十九号，原本会对肖倩倩一家人造成许多负面影响的陈书记，才悠哉悠哉地抵达八一汽车厂，带着一纸任命书，让常厂长给他安排办公室以及秘书。
厂长心里冷笑，面上却是十分热情，张嘴就啪啪啪说个不停，“哎呀，你这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我好在厂里给你安排个接风宴。哎呦，你这来的时候可巧，厂里刚安排好十个人要去南市，到那边的威省一汽厂学习，得呆个一两年呢。人选好了，要送出去，至少还得填一半技术员上岗吧，我这昨天就忙活这事了，今天大家都各就各位，安安稳稳地工作着呢。”
“你来这刚好能享几天的清闲，接下来几天都没什么事忙了。”
陈书记眼皮子一跳，心中暗惊，也顾不得像原本计划中那样先耍个威风了，而是试探着问：“你怎么弄到这么多技术员学习名额的，不会是被骗了吧？其他厂可没这么多。”
“呵呵，我是亲自去一汽那边走了一趟，人家老魏哥照顾我嘛，见我跑得辛苦，跟他们厂里商量商量，便发了十个名额给我。其他厂的名额少，可能是得到消息迟了，一汽已经把大部分名额派发下去了吧。”
陈书记这才知道，为什么原本说好要给他带过来的两个学习名额，一度改成一个，最后居然又说没有了，只改口说他可以安排有经验的人入职一汽厂，名额是五个。
安排人去学习，和安排人去入职又不一样。前者只是过去呆一段时间，学习完了还回来。后者就是要去一汽那边当人家的员工，是要考虑把一家人都迁移户口带过去的，十分麻烦。
所以，虽然他手里有五个能塞人的名额，但一方面被必须要有优秀工作经验这个前提要求限制着，一方面又被要让人家从徐市迁居到南市、或者选择跟家人两地分居这种难题限制，就反而不如那简单的两个学习名额更划算。
他原本提前打听过八一厂的底细，知道常厂长家的情况，就打算靠着两个学习名额来坑厂长一把，为自己先争取一部分权益，然后再搞些小动作，让厂里员工跟厂长离心……
可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人家早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
陈书记皱了皱眉头，头一回觉得有点麻烦。不过，他活了四十多岁，半辈子都习惯于使用各种计谋，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而是很快调整好心情，先笑呵呵地恭喜一句，然后也不耍威风了，挺和气地让常厂长给他安排以后工作的地方，然后再给他安排一个秘书。
“秘书？”常厂长挠挠头，心想这还真不好安排，厂里受教育程度高的，基本上都在重要岗位上，总不能把人家调出来，给这个新来的书记做服务员一样的活，“我这边以前还没这样的岗位……”
没等厂长说完，陈书记就立刻接上，“其实这次我过来，我小儿子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地生活，也跟过来了。他读过初中，识字写文章是没什么问题的，要是你们厂里没人安排，可以让我儿子来给我做秘书嘛，刚好上阵父子兵，我做事也轻松。”
好家伙，原来是在这等着呢。说什么要秘书，不就是明摆着给他儿子要个岗位吗？
常厂长暗自不爽，厂里正式工名额都是有定数的，他送走十个技术员去学习，重新填上五个，然后另外还虚占了两个高级技术员的名额，用来给前头那十个技术员的家庭发工资福利。
最后可操作的就只剩三个名额了，但这还得考虑人家出去学习的十个技术员回来之后怎么安排的问题，总不能又把名额全给填满了吧。
让个几乎能算是吃白食的所谓“秘书”占个正式岗，实在是让人不乐意。
可再怎么不乐意，厂长也不想在这个书记刚来的时候，就跟人家闹龌龊。刚刚用话暗暗刺激了他一下，稍占上风，已经够了，再得寸进尺可就落入下乘了。
“呵呵，行啊，不过，我们这还没有一进来就当正式工的先例，都至少要做临时工试一试，让大家看看他工作情况的。要不，先给你那小儿子一个临时工当当，让他跟在你身边学习，等到确实确定他可以做好这什么秘书的工作，就给他转正嘛。”
陈书记眯了眯眼，深深地看了厂长一会，才点点头，“那就麻烦常厂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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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这边常厂长才给陈书记安排好办公室, 那边肖倩倩很快就从爱八卦的人那听到，有个空降的书记来了。
她知道，肯定是被自家提前防备着的那个老狐狸来了。
等到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 她跟萧鑫坐在一块, 妈妈在旁边等他们吃完, 肖倩倩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一边把头上包头发的头巾摘下来, 一边小声说：“我听人说，那个书记来了。”
关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肖家人全员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听肖倩倩说陈书记果然来了——就跟那边的记录一样, 是在六月二十九这天抵达，他们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重新崩起神经来。
他们会放松，是因为那边的记录被接二连三地证实，无论是威省一汽招技术员去学习的事，还是这天会空降一个陈书记的事；他们重新警惕, 也是因为这些记录被一一验证。
“看！”肖倩倩还没来得及开饭盒, 就看见厂长带着一个陌生人从外头过来，那个陌生人自有一种派头, 估计就是所谓的陈书记了，“应该就是他。”
萧鑫跟黄彩英都顺着肖倩倩的目光方向望过去。
他们今天在食堂坐下的地方，距离打饭的地方比较近，所以等厂长跟陈书记靠近后, 能把他们看得很清楚。那个陈书记, 在见到今天的饭菜后, 明明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却还是装作很热情可亲的样子，跟打饭菜的几个师傅笑着打招呼，问人家辛不辛苦。
“人家头发都汗湿了，还问辛不辛苦。”肖倩倩撇了撇嘴，低声吐槽，然后把目光从那边转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