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年間,舒家人再也沒有回過洛陽,常年駐紮在荒涼的西北邊陲與終年積雪的東北邊城。神醫谷內的師徒四人仿佛一如往昔,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可是他們都知道,有的地方不一樣了。
隨著年歲的增長,舒墨然與沈熙遙心中的情感日益明朗;隨著時間的推移,朝中的人心也越發浮躁焦慮;最可怕的是,皇帝心中對舒家也越發的忌憚,忌憚於舒家戰神的赫赫威名,忌憚於舒家不用攜天子就能一呼百應的軍威。
他們的軍威,曾經是擊退勁敵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如今卻也成為了他心中扎得最深的一根刺,沒有人知道,無數個夜晚,他都在噩夢中醒來,他曾無數次地夢見他被舒柏一劍刺穿胸膛,滾燙的血淌了一地,蔓延到宮階之下。醒來之後,越發覺得夢裡的觸感無比真實。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無塵當初的那番話會不會就是舒柏授意的,那時候無塵正好雲遊至盛樂一帶,天命如何,誰又能窺探,自然是隨他說了。舒家的目的沒準就是為了贏得他的信任,成為二皇子的岳家,順利成章地成為外戚,待他百年之後,利用舒墨然登上帝位。
他日復一日地不斷懷疑,於是心裡的芥蒂也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越滾越大,毫無疑問,終有一日它會像雪山崩塌一樣吞噬一切,直至他將這根刺徹底拔除。
這一日,也終於到來。
晉和二十九年冬,北境全面大捷,嘉帝大喜,派兩路人馬前往西北與東北犒賞大軍,軍中國內上下歡騰,朝中卻爭吵不休。
有人說,舒家父子手握重兵,又在軍中素有威望,陛下要擔心小人上位,應將舒家父子二人召回京都,收回兵權,避免造成禍國之災。
另一派說,舒家滿門忠良,戎馬一生,從無二心,不應得到如此對待。
中立黨則三緘其口,遇上實在需要發表意見的時候,也是和稀泥一般糊弄過去。
嘉帝淡淡地笑著,安撫眾臣:“朕與子琛打小便一起長大,他的性情朕最清楚不過,想來他的兒子也不遜色於其父,滿門忠良豈可如此隨意詆毀。此事眾愛卿勿要再議,朕已派人前往駐營之地,犒賞三軍。不日便可班師回朝,必對舒家委以重任。”
然而,事實卻是,西北軍回京路上,突遇西羌餘孽來襲,主帥舒煜澤遇刺身亡,遠在東北尚未起營的威遠兵馬元帥夫婦也在聽聞獨子遇難之後,一病不起,翌日便雙雙溘然長逝。
消息傳回京中,百姓唏噓,嘉帝哀痛,追封舒柏為一等忠勇毅國公,其妻為一品誥命夫人,舒煜澤為二等忠靖威遠侯。不管心裡如何思緒翻騰,眾臣面上都裝作不知,高聲稱讚“陛下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於舒墨然,皇帝心中也是有歉疚的,尤其想到無塵的乩言,就是看在沈熙遙的份上,他也不好過分地處置,只是令其遠離京城,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