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無盤纏,又沒甚本事傍身,又一臉燒傷,形容醜陋。在洛陽城中屢屢碰壁,期間還發現姑母一家沒落,陶家姐弟蹤跡難尋。這一系列,讓他頓時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腔苦痛無處發泄,險些一蹶不振,就此自戕。
然,好死不如賴活著,他畢竟自己對自己下不去手。一日二日,便終日混跡在城市之中,在野狗口中搶食,聊以慰藉的,便只是一腔仇恨,仿若放下那仇恨,他便不再是他了。
見蕭子杞狀似認真聽他說話,他又一連磕了幾個響頭:“殿下,那日大火之中,我清楚的看見了陶文亨的臉。是他縱火,就是他!若不是他,我陶家怎會……怎會……”說到此處,陶文杰哽咽起來,“他和陶清漪那一對狗娘養的姊弟,我見了他們,非讓他們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不可!”陶文杰惡狠狠地說。興許是與野狗奪食奪得久了,他舉止言行也慢慢朝著野狗靠攏。
他在泥淖中摸爬滾打,一路狀似瘋癲,或多或少真有些瘋癲。他動作姿態誇張,說起話來唾沫橫飛。然蕭子杞卻突然發現,這陶文杰雖說在大火中被熏壞了嗓子,聲音嘶啞難聽,但說起話來卻是吐字清楚,交流幾乎不受影響。
蕭子杞臉上的表情慢慢冷淡下來,望著他,有那麼一瞬間,卻在與他的溝通中窺探到了什麼,他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望著陶文杰。
“你想報仇嗎?我可以幫你,不過……”蕭子杞表情驟冷,而後突然反身從身後江騁的懷中摸出一把短刀,照著陶文杰的嘴便剜去。
白日的陽光刺目,卻並不灼熱。站著的蕭子杞他逆著光,跳躍著的耀眼光線,仿佛在他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讓他看起來,無端像是天神下凡。
而那面前醜陋的陶文杰,卻滿嘴是血。
他的舌頭被蕭子杞剜去大半,這一生,恐怕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清楚的話來了。
“江騁,帶他走。”蕭子杞說著,回身上了那不遠處的馬車。
一陣清風浮動他的髮帶,就連他那一聲墨藍的衣裳,都在風中肆意繾綣。
他自認為是個溫柔的人。只是……
只是溫柔的有限。
他自嘲一笑,驀地想起陶清漪,想起她的眼淚,想起她的笑,心中那一腔澎湃的惱意,終是平復了些。而後他回身,不出所料卻看到江騁一張複雜的臉。
“留著他,說不定還有些用。”他兀自笑笑,斂著眉眼道。也不知是在對江騁說,還是在對自己說。不過大概,這些都是他聊以自慰的話吧。
……
曹居衡叫住疤瘌臉陶文杰時,陶文杰正蹲在地上撿拾一戶商賈人家置於後門的一桶泔水。
背街之上人煙很少,垃圾很多。幾個半死不活的乞丐躺在地上,身上或多或少的長著毒瘡,若不是那破爛的衣服下面還有呼吸起伏,曹居衡一度認為他們都是連死都不能死的體面的屍體。
今日的風很大,氣溫也炎熱,老遠,曹居衡就聞到了漂浮在空氣中的腐敗氣味。
幾個乞丐似乎對有人會來見怪不怪,張著嘴吆喝了幾聲“可憐可憐”,見曹居衡異常大方地扔過來一個錢袋,便爭先恐後地爭搶起來。
曹居衡抽了抽鼻子,走到陶文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