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涼風順槅窗縫透進來,她尋件衣裳披上,撐著腮重將《孟子》隨手翻了一頁,正是看到萬章問曰:“舜往于田,號泣於旻天,何為其號泣也?”孟子曰:“怨慕也。”
大舜仰天在曠野哭泣呼告,實因他又怨恨又思念。
舜鈺魂飛魄散那刻,依稀見父親攜母親站黃泉路口,翹首來迎她,後跟一眾兄長姐姐們,衣袂翩躚,說說笑笑個不停,也在歡天喜地等她。
大哥年長她許多,平素性子最為沉穩冷靜,此時卻耐不住的奔來,一把將她抱起,手臂錮的她有些疼,話里道不盡的憐惜。
“小九兒一個人過得好不好?”
舜鈺大哭。
她不該哭的,或許就隨她們去了。
可她卻悲鳴著再次重見天日,那就把自己一腔怨恨及思念皆拋卻吧。
田家歷朝為官,世代忠烈,反遭陷害至滿門抄斬,前世她礙著女兒身,又因情所困查而不獲。
現今可是大不同了!此生她唯能做的,便是讓沉冤昭雪,還田氏一族清白之譽。
至於旁的,早已與垂死時堪破。
……
因是元宵節,秦老太爺命在正廳中擺十來桌酒席,定了劇團,各房一應必要到,吃宴聽戲,觀燈猜謎,圖個團圓熱鬧。
一早,舜鈺帶著肖嬤嬤候在秦硯昭房前。他是外戚,又寄住在秦硯昭院內西廂房中,於情於禮主人回了,她也該來問安才對。
前下過一場晚雪,這兩日陽光晴好,黑瓦屋檐落下水串,嘀嗒嘀嗒個不停。
穿堂處種了松柏,有個石徹的四方小池,浮了層薄冰,隱見紅鯉擺尾,一隻貓兒弓背蹲池沿垂涎。
幾個丫頭正在掃雪,舜鈺看了會,再收回視線盯著丁香色繡竹棉簾發呆,過去已快半個時辰,報傳的丫頭只讓她等著。
肖嬤嬤看看她臉色,低聲勸慰道:“昭三爺昨夜半才回,又同夫人閒話久些,寅時方困下,不如過會再來問安也好。”
舜鈺抿緊了唇,跺跺發僵的雙腳,有些猶豫,卻見帘子一動,柳梅端著銅盆出來潑水,見著她只笑道:“三爺還要睡覺呢,只叫你不必等了。”
柳梅不曾梳洗,還穿著昨晚看到的那身衣裳,梅花盤扣鬆散了幾顆,一縷烏梢俏掖進頸里,眉眼間溢出幾分嬌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