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紈絝,果然好沒規矩!
“你是何人?怎敢私闖老夫治學之所?念你初犯,自去繩愆廳領罰!”他粗著喉嚨厲喝,怒從心頭起,肅嚴滿面。
舜鈺正暗忖怎麼開口合宜,卻聽得宋沐平添一聲吼,反倒出忽的鎮靜下來,事已至此,便無所畏懼。
不退反進,她至前行跪拜大禮,再昂頭與沈沐四目相對,語氣依舊恭敬:“學生馮舜鈺今日新進學,實因有事不明,特前來請教老師。”
“大膽放肆!”宋沐一拍桌案,更不客氣:“即是新生更應謹慎言行,若有事疑,外頭自有相關人等可詢,此地豈是你想來就來,我亦是你想問就問?”又道:“顯貴極富人家子弟,果然疏與管教。”
言語雖低輕,冷蔑不遮不掩。
舜鈺並不見怯,依舊從容回話:“學生不貴不富,來自肅州小吏家中,衣裳雖華麗,實為親眷所贈。呂氏春秋有雲,尊師則不論其貴賤貧富,想必為人師表者,待學生也應如是。”
頓了頓繼續道:“韓愈謂師者,解惑為其一。學生所惑之事,原出於國子監學規,而學規乃老師所立,實非旁人所能解。素知老師善待學生,故斗膽前來一問,老師虛懷若谷,定不會責怪學生莽撞。”
宋沐一時語噎,側旁有架黑漆描金繡梅蘭竹君的錦屏,其後一聲淡笑,幾不可聞。
宋沐頓時聚精斂神,假勢咳嗽幾聲,也不管不問舜鈺,起身朝錦屏後而去。
待他復轉回重坐下,神情已然光風雨霽,嗓音也漸緩和:“你對學規有何不惑,儘管說來一聽。”
舜鈺思忖宋沐怎前後態度丕變,想來監役所提的貴人,定隱在錦屏之後,且官居甚偉,於她顯見也不定壞事。
暗鬆口氣,朗朗道:“學生分入正義堂,類初學,據典籍李大人所說,學規明令,其標底為僅通四書,五經不通其中一經者入。而修道、誠心堂,標底為通四書五經,兼通‘三經’及‘二十一史’,月、季考經文策論及制藝文理條暢者可入。學生在肅州府學幾年,師從大儒方希古先生,四書五經不敢論精,卻敢言極通,學生懇求入修道或誠心二堂進學,還請老師給予明示。”
宋沐原還淡定,聽得方希古之名,剎間身軀一震,不自由提高聲問:“正學先生竟在肅州府學屈就麼?”
“不曾有什麼屈就,先生淡泊名利,有陶公悠然之灑脫,世人多數不及他。”
聽得舜鈺此言,宋沐有些窘然,沉吟片刻,從左手疊堆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份考卷琢磨會兒,才示意舜鈺上前拿:“此是你翰林大考所做的卷子,你自個來瞧。”
舜鈺跪了半日,站起腳步略顯虛浮,卻半點不願示弱,咬著牙接過考卷,入目即是鮮紅的四等批註,卻又劃掉,攥改為三等。
再翻另張,自個心灰意冷之下所書的小令赫然還在,卻被人在旁邊又和了一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