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橋提點她:“你初初入學,只管按自個想法述來便是,錯了也不罰你。”
舜鈺凝思稍許,道:“依學生拙見,八股制藝不外乎清醒二字。”
“此話怎解?”劉海橋聽得新鮮,有些興趣。
滿堂一眾中,不乏已到知天命年紀者,瞧他還是個初生牛犢,必信口雌黃,遂只當聽個熱鬧。
“一篇文章,反正相生,一線到底,有條不紊,這是清;用意遣辭,老嫗能解,這是醒。然清或醒,易敗於文章蒼白淺薄,寥寥白描枯燥孤寡,實因無意無辭,若想改之,需得一個‘熟’字。熟讀常思多練,勤耕不輟,便能熟能生巧,匯成妙文。”
舜鈺一口氣講完,其實這亦不是她所獨論,在府學師從方希古先生時,是他給予的教誨,被牢記在心而用來現學現賣。
氣氛十足的微妙!眾生聽出其中道理的,暗贊他才思敏捷,深藏不露。聽的一知半解的,倒覺他伶牙俐齒,口若懸河,是個人物。
至於劉海橋,雖不動聲色,自顧著拈髯沉吟,卻凝神不語,似在將那席話反覆琢磨。
過了片刻,他才頜首示意舜鈺落坐,贊道:“說的極好!簡潔精僻,正中八股制藝要領。”
此話對於舜鈺來說,不過是一句先生認同之辭,對於堂內一眾監生卻起波瀾,劉學正還不曾這般誇過誰,如此一計較,看舜鈺的眼神便有了大不同。
用過午膳,劉海橋桌案前只擺兩樣物什,一碗滾熱的六安瓜片,一條厚實的竹木板子。
眾生按從前到後,由南至北的次序,一個接一個,神色各異的捧書至他面前,先作揖行禮,再背轉面壁,琅琅背來。
背的熟的,劉海橋會擇其中一兩句文詞,讓其講解釋義,若能講的通順,即可過不用挨懲。
可也有講解不通或背的半生不熟的,即遭嚴厲訓誡,並罰抄書本數遍。若碰到背誦、講解全不通的,那竹木板子便派上了用場,痛打十板,掌心滿是紅扛子。
舜鈺臨摹字帖已有六百字,此時正低頭輕輕吹著紙上,烏絲欄內未乾的墨跡。
溜眼便瞧見,去先生跟前背書的王桂齜牙咧嘴的過來,欲哭無淚的模樣。
舜鈺嘆息一聲,諸如王桂者,雖一心向學,從不曾偷懶憊怠,可即使如此,學業照舊不精,又何必強求功名之途,倒不如另僻蹊徑,或許柳暗花明也止不定。
她從袖籠里拿出一小盒藥膏來,這還是在秦家義塾念書時,被趙化楠打傷手心,秦硯昭親自去書房配的藥。她傷好後還余了半盒,沒捨得丟棄,一直隨身帶著。
“我這藥膏很管用的,你趕緊塗上,再用指尖劃揉幾圈就可。”
舜鈺揭了蓋遞王桂跟前,看他展開的手掌心,忍不住微笑道:“先生還是手下留情的,只是紅腫些,未曾淤血破皮,擦了這藥兩三日定好。”
王桂平日裡因學業不佳,先生不疼,同窗不愛的,誰能想到,這新來的少年卻忒般良善,還拿藥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