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稼急促吃了口,卻不慎燙著舌尖,面露苦笑,人在背時時,總是屋漏偏逢夜雨,喝口涼水也會塞牙。
沈澤棠眼神一黯,語氣淡淡:“朝中眾臣連日彈劾你貪墨之事,去年私吞兩廣及福建錢糧二百萬石,私吞兩廣賦稅不夠,又巧立名目徵收賦稅,譬如神佛錢、口食錢、蒲蔞錢等,皆中飽私囊,數額巨大。雖說只是彈劾,並無實鑿證據,若被錦衣衛北鎮撫司抓入昭獄,你即便沒有什麼,也會問出個所以然來。可聽說過數日前,廣州清吏司郎中廖秋因廷杖而斃亡?”
也不待郭稼回話,他頓了頓,繼續道:“那是個骨頭硬的,至死未將你供認出來,你該感激他才是。”
郭稼此時老淚終忍不住撲簇而下,廖秋是他的屬下,同他一般年紀,為人剛正清廉,是個好官,卻落此下場。
沈澤棠抬眼看看他滿面風霜,及遮掩不去的頹唐,終嘆息道:“你我同朝為官,卻各司其事,你亦知我為官準則,不愛多事。此次助你一臂,並不因你,實因兩廣及福建數萬民眾而助你。”遂把手邊早擱那裡的黃色名冊遞於他。
郭稼哆哆嗦嗦將冊子延展開,是民眾萬人請願書,但見里,書墨人名,烏壓壓滿張,有秀逸的,有剛硬的,有幼稚的亦有字跡潦草的,甚或蓋有紅手印,個個皆為續他命而來。
“他們怎會知我此事。”郭稼自言自語,神情大震。
“你雖暫未羈押實因證據不足,廖秋杖斃不徑而走後,導致你所身附重案的事,泄漏與民間,才會有這聯名請願冊子。”沈澤棠邊說,邊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已隔著窗欞漸漸透進清光來。
他轉而看向郭稼道:“如今已至這步田地,我能做的,僅保你一命罷了,其它的實無能為力。”
郭稼忙起身跪下,磕一頭,嗓音哽咽:“大人保我一命,即是保了我家門上下幾十口,再不敢有其它奢求。”
“我教你法子不可同任意一人說起。”沈澤棠言語依舊十分柔和:“即便你說了,我照有法子迴轉,而你卻是株連九族的命了。”
郭稼喏喏應承,沈澤棠命他起來復坐,商議了二個時辰才止,才令沈桓帶他從吏部後院偏門出,以避人耳目。
郭稼千恩萬謝後,隨沈桓去了不提。
徐涇見他離去,搖頭嘆道:“又是個受人栽贓陷害的官員,若不是有百姓請命,後續境況委實悽慘。”
沈澤棠看他面色戚戚,倒淺淺笑了:“官場便是這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能做的只有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說起還是郭稼自個太大意,承宣布政使司左右參政趙德是個從三品,覬覦他這個工部右侍郎職已許久,明眼人皆知,他卻不曉提防,還於此人相交甚厚,私下怕是講了不少政務雜事。”
徐涇補充道:“趙德不簡單,光靠從郭稼處探取消息,並不足以致其丟官,想必他背倚靠山助力。”
沈澤棠微蹙眉,顯見早已預料,對徐涇的話並不吃驚,甚很平靜的神情,半晌才回了句:“工部若再被徐首輔占去,他的權勢只怕到時,即便太子即位,也要忌他五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