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鈺聽她說話也跟念白一般,只覺新鮮。
暗忖聞她於京城內、被邀府宅樓苑唱戲不絕,身價可謂隆厚。照理若想離飛飛飛自贖而去,應是不難。
聽徐藍道:“舜鈺你可要點翠屏山?”
她迴轉心思,搖頭笑道:“我倒無謂,由著崔兄點就是。”
難得見崔忠獻臉紅又認真的模樣,一改平日裡浪蕩散漫之氣,想想道:“唱一曲《鳳還巢》可好?”
楊小朵笑了笑:“那多是正旦扮,我唱不來。”
崔忠獻想想說:“不如點個《打花鼓》?”
楊小朵把嘴兒抿成彎月牙,嗤一聲搖頭:“這種民間小調伴嗩吶唱,好不聒噪,你找旁人唱去。”
崔忠獻又點了別的幾折戲,楊小朵總尋理由不肯。
是個菩薩也有幾分泥性,更況他高門大戶兒郎,遂冷笑:“元稹才說過,只有人挑戲,哪有戲挑人之說,你在此推三阻四的,又是何道理?”
想想,從袖籠里掏出個錦包來,解開一撒,滿桌豁琅琅的錢響,又道:“這總能唱了不是。”
楊小朵臉一白,飛飛飛卻瞧紅了眼,疊聲的陪笑:“能哩能哩,小桃紅各種旦角都唱得好。”
楊小朵一跺腳,咬著牙道:“我嗓子啞了,今只唱翠屏山,愛聽不聽。我已拿東家的錢,你又撒把錢出來,算個什麼事。行有行規,道有道矩,莫來斷我小桃紅的財路。”轉身便扭著腰肢兒去了。
飛飛飛眼見煮熟的鴨子在自個眼前飛了,面龐閃過一抹狠戾,話不多說,鞠個禮退下。
……
戲看半巡,舜鈺茶水吃多要去溷廁,丫頭領到廊下,指著前過月洞再走十數步即可。
舜鈺抬階而下,十五圓月,大如銀盆,映的滿園清輝熠熠,才出月洞,隱隱聽的斜徑深處,有嘁嘁咕咕的說話聲,再細聽,倒似馮雙林的聲音,有些疑惑,徐藍等幾在廳里聽戲,他在此應無熟人才是。
有些微好奇,她放輕腳步挪移過去,躲一簇芭蕉葉後,前五六步處背站兩人,幸得夜色明朗,除馮雙林外,另一身女子裝扮的,竟是楊小朵。
舜鈺頗為吃驚,暗忖這倆人怎會熟識,靜聽馮雙林道:“崔忠獻為高麗皇子,養在魏國公常燕衡府里,他姐姐為王爺側妃,恩寵並重,豈是你這般三教九流貨色可攀附的?”
“已按爺的吩咐,把他疏遠。”那楊小朵嗓音蒙塵,在哭,斷斷續續道:“雖非……彼此良配,卻也多……給些時辰……別離。”
“長痛不如短痛,楊小朵,你本就游嬉浮生之人,何來什麼真心。”馮雙林語帶輕蔑:“坊間傳你身世悽苦、獨自飄零皆是鬼話,你父私塾先生,辛苦半生把你教養,你卻難耐清貧之苦,被飛飛飛誘哄私逃,做他螟蛉,你與搭戲小生私通、串堂跑戶誰給價高,即人盡可嘗,說來都覺污穢。”
他頓了頓:“沈二爺給你的銀子已足夠,若你還貪念不止,便是不要命了。”
那楊小朵已是泣不成聲:“年少頑劣無知,並不知人心叵測,後落入虎狼之口,再無由擺脫,現想來自是日日痛悔,可世間再無回頭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