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穿鶯背色繭綢直裰的男子,已值不惑,正倚於花梨木官帽椅上,端著茶碗悠閒得意的吃著,想必此人即是唐六公子。
面前跪的人,舜鈺也認得,是在國子監內,帶人綁了徐藍來的護院頭目。
聽得唐六公子低聲叱責:“哪來的狗膽兒敢將人打傷,那肩背處的青痕,能致肌膚腫脹,你讓我如何畫得逼真?”
此護院頭目原在娼婦寮里做事,對吃霸王餐的買春客,素來心狠手辣。
新來畫館才數日,痞氣還盛,聽得這話心裡不利落,遂訕訕道:“公子只畫他身正面,小的擊他是背面,怎麼說都無礙的。”
“無礙?”唐六公子沉沉看了他會,忽的眉眼舒展笑道:“你倒是懂得比我還多哩!今日辛苦,你起來,我賞你盞茶吃。”
說著親自斟了滾滾濃茶,端著等他來拿。
那護衛鬆了口氣,站起至唐六公子面前,道聲謝,俯身伸手欲接。
也就電光火石一瞬間功夫,唐六公子鬆開端茶盞的手,如鐵鉗般一把攥住護衛的手腕,另一袖籠里掩藏的利刀,滑至掌心,但見手起刀起……
“豁啷”茶碗摔個粉碎,一隻手掌連根切斷,亦同時跌落於地,噴濺四射的鮮血,被灑了一地的茶水洇染開來,呈淡淡的粉色。
幾個仆子處變不驚,有的擦拭地上的狼藉,有的端水來供他盥洗,唐六公子用棉巾邊抹手上的水漬,邊望向滾地哀嚎的護衛,陰沉著臉,慢慢道:“現在明白正面背面可有關係否?就斷你一隻手掌,你怎腿軟筋麻,眼哭嘴嚷,渾身都在抽搐哩。竟還敢與我強辯,非得受苦才知好歹!”
遂不耐煩地揮揮手,過來兩個孔武有力的仆子,上前狠勁拖著他,從舜鈺跟前經過,直朝門外去,另有個仆子則貓腰,不斷拭著滴下的血點。
舜鈺不落痕跡的朝田榮窺去,見他微蹙眉,眼神凜凜,頓時心中一沉。
與她所想的大相逕庭。
舜鈺私以為能名喚唐六公子、又擅作畫的,定是個年輕翩翩且瘦弱的文雅公子。
哪曾想到竟是個中年男人,且虎腰熊腰、身強力壯的模樣。
即便田榮不說,回想方才他手起刀落時的快、狠、准,委實令人不寒而慄。
唐六公子懷揣的武藝,竟是如此深不可探。
“小娘子,你過來!”舜鈺見他朝自己招手,不由攥緊手裡的帕子,邁著碎步直上前見禮。
田榮的背似乎更彎了,手裡握著胡琴,蹣跚跟隨在後面。
唐六公子看她面無血色,一副戰戰兢兢的神態,呵呵輕笑起來。
無知婦人哪見過這等陣仗,惶怕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