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忱冷笑道:“你來大理寺歷事三月,大小案從你手中已過數起,楊大人給你績效勤勉,並送吏部上選簿,欲取用你為官,此時倒裝傻充愚,是嫌棄本官不配問你?”
舜鈺暗自吃驚,平素與周忱鮮有照面,他卻暗中將她了如指掌,頓覺如芒刺在背,神情卻愈發恭敬道:“周大人貴為朝廷命官,馮生豈敢怠慢,確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萬望大人海涵。”
周忱瞟了眼楊衍,見他在看案卷,一臉事不關己的態。
遂朝舜鈺道直截了當問:“你說這蕭荊遠可就是蕭鵬?”
一時眾人倒吸口涼氣,齊齊朝舜鈺望去,看她該如何應對,素日關係親近的,目光猶閃幾許擔憂。
舜鈺心如明鏡,周忱挖坑給她跳呢,她但凡說個“是”字,這周忱怕要轉身就往太子那裡去罷。
太子引薦身背數條人命的案犯,給太后操持壽誕筵……
方才問案時種種眾生相,便有了出處。
驀得想起沈二爺,心思縝密如他,已然想得深遠,所以才會有早時說於她聽的忠言謹訓罷。
舜鈺心底掠過一絲暖意,她看向周忱期待的眼神,不動聲色道:“吾朝《律疏》開卷,《名例律》中細述,察獄之官,先備五聽,又詳審本人詞理,驗諸合用佐證,追究可信顯跡,案結需連職官員籤押同署,方可得犯罪定論。”
“至於蕭刑遠是蕭鵬,或不是蕭鵬,需得眾官員合力來判為準,馮某一介監生,對天下司法揣敬畏之心,更不敢妄肆推斷,還請周大人見諒。”
堂內寂靜無聲,一縷捲地寒風夾著濕意,順著簾縫悄溜進來,旋即被銅盆里紅旺的炭火給融化了。
每個人的背脊黏黏的出汗,卻都緘默不語,姜少卿觀周忱面色不霽,清咳一嗓子,命舜鈺去把炭火弄小些,實在熱得難受。
舜鈺抽身走至銅火盆前,拿鐵鍬將幾塊殷紅的燃炭輕拍碎,慢慢把多餘火星壓滅。
聽得張暻在稟昨晚洪水橋下洞口處,又添優童一屍,楊衍不陰不陽的說了幾句,惹得周忱起身甩袖就走。
舜鈺這才將銅銚里煨燙的雪水,灌進茶壺裡,再提著壺柄斟茶一圈,張暻等幾刑部的人做著無趣,茶也不吃,隨便聊了兩句即告辭離開。
楊衍只命姜少卿留下,其餘人等散退。
見四下無人,姜海皺起眉低問:“這周尚書到底何意?要置馮生於死地麼?”
楊衍便把馮周二人糾葛,三言兩語講於他聽,噙著笑回話:“所謂紅顏禍水大抵就是如此。”
姜海也笑起來:“紅顏禍水形容女子,馮生白面青衫少年郎,大人怕是用錯了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