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硯昭喃喃自語:“……憐取眼前人,你此時不就在我眼前?我又不是在你眼前?”
舜鈺眸瞳瞬間幽沉,唇邊漾起的笑弧,含些嘲意:“表哥休要糊塗,你的仕途前程可容不得半點馬虎。”
“我所做的一切是只為自己麼……”秦硯昭語頓,瞟到小丫鬟斜著眼朝他看,遂緩緩收回手:“沈尚書貴為內閣輔臣,位高權重,豈會將你個歷事監生放進眼底,甚而願意解你困境?想來其心可誅,定有圖謀。你萬不得與他糾纏,應遠離方為上策。”
觀舜鈺神情不置可否,他便有些生氣,撩袍端帶站起,開口多冷厲:“沈尚書一時繁華,終將風吹雨打落去,他的下場極慘,不是你能所想。旦聽我支言片句,亦是救你自己性命。”
“你此話是何意?”舜鈺怔了怔,待要問個詳細,那秦硯昭鐵青著臉不語,與她擦身而過,逕自朝房外走了。
……
舜鈺被秦硯昭一席話弄得魂神不寧,在廊上呆站了會兒,一個婆子正拿把舊蒲扇,在朱欄鵝頸承坐邊煮藥,那藥味苦的直鑽人鼻喉,她待青石板道上踏出的腳印,被大雪覆得無影,這才朝耳房去。
梅遜已然醒轉,失神望著某處,聽得窸窣響動由遠及近,轉目見是舜鈺,嘴唇哆嗦著流下淚來。
房裡大火盆燒著通紅的銀炭,舜鈺攥握梅遜的手,只覺寒森森的,不知該說什麼,過了半晌才勉力笑道:“若是馮爹爹曉得你又病了,定要罵得我狗血淋頭,還要去罰抄佛經百遍……瞧還忘同你說,前日他托人捎來信,大半面的字都是在提你,想念得很,小半面的字就是囑咐我怎麼照顧你。”
“……可把我氣得哩,我也是他收留的一隻孤零燕,他怎就不多偏疼我一些。不過想想馮哥哥又釋懷,他倒更是可憐,好吃好穿好耍的、甚或入塾讀書都緊著我倆先來……梅遜你說可笑不可笑。他明明有父有母,卻跟無父無母似的。”
梅遜噗哧笑了,又哭了:“我倆縱使干千樁壞事,馮哥哥總站出來背鍋,馮爹爹下手忒狠,抽得他背上皆是紅條子,他還樂呵呵的不許我們認。”
他話說得一噎一噎地:“我想馮爹爹、娘娘還有馮哥哥……他們待我好……不會像四哥這般心狠,才初見就棄我自去。”
舜鈺攬他靠在自己肩頭,柔聲撫慰:“世間萬般哀苦事,除非死別共生離。你道四哥又願意這般傷你的心。他定有自己不得以苦衷。我與他有過幾面緣份,瞧他說話,聽他唱曲,雖表外皆是放蕩不羈,卻總能覺股子悽苦意。”
“你四哥那樣的儒生,曾立雲端,如今深陷泥淖,心性高傲的,怕是早已不願苟活。或因他是陳家僅餘的一條血脈,或因與我般想著要查明真相,使陳氏家門沉冤昭雪……”
舜鈺頓了頓,忽而腦中如巨雷炸過。
或許太子朱煜謀劃了這齣毒殺大計,雖念舊情放過陳瑞麟一命,卻將他糟踐的無翻身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