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公府中的姑娘,於沈大人倒葉門當戶對。”徐老夫人看田姜挨炕沿邊椅上坐,也笑了笑:“就是年紀輕了些,比沈大人估摸要小十二三歲罷?”
沈老夫人接過田姜奉的香茶,她說:“莫看二媳年紀輕,卻不驕矜,聰明還極乖巧懂禮,比我那幾個媳婦都強些。”
徐老夫人頜首:“這樣的人兒萬里挑一,是你的福氣。”又語含薄蔑道:“你是不曉得,教坊司有個叫王美兒的樂伎,不過十六七,也怪我家老爺忒不知羞,知天命的歲數,她如自己閨女年紀仿佛,竟也下得去口。”
沈老夫人不是個見面熟的性子,他人短長不說,只道:“聽聞那王美兒曾是將軍之女,名冠京城,因家中犯事不得已才入的教坊司。”
徐老夫人不以為然:“說她名冠京城我是不信的。老爺曾把她帶至家中,被我撞見幾次,你不知那狐媚輕狂的樣,何來的大家閨秀風範,我說怪道家中要犯事,這祖上根基就淺薄的很。”
她又唧唧歪歪講了好些不堪的話兒,沈老夫人借吃茶,只是裝聽著,卻淡然不語。
徐老夫人覺得無趣,瞟眼看見田姜正專注盯向某處,隨望去,原來吸引她的,是擺桌案上一件青銅器。
她問:“少夫人可是曾見過這物件?”
田姜搖頭回話:“這青銅器物名喚‘蓮鶴方壺‘,尊貴無比,豈是隨便甚麼人都能見得。我也不過機緣巧合,在坊間見過另尊’立鶴方壺‘,兩尊本是一對,不過高度微差矣,其它無樣,是以瞧得入了神。”
因已至黃昏日暮,房裡光線稍暗,那青銅器擺桌上離得又遠,沈老夫人看不分明,忙道:“你說來聽聽那是何樣的?”
田姜其實哪裡需看,皆早鐫刻在心上,她緩緩說來:“這壺身呈扁方狀,承托壺底是兩隻側首吐舌的卷尾獸,壺腹雕滿蟠龍紋,且四角各攀附只飛龍,壺頸兩側回首之龍為耳,最令稱奇的是壺蓋,被鑄成雙層蓮瓣向四圍伸張,中央開蓋,上立一隻仙鶴,展翅將飛,引頸欲鳴。”
沈老夫人邊細聽邊覷眼看,忽開口笑道:“你可是糊弄我老眼昏花?哪裡有甚麼仙鶴?”
田姜彎起唇角:“不曾糊弄母親,是真立有隻仙鶴,不過此尊從鶴頸中段斷裂,鶴頭不曉去了哪裡?”
望向徐老夫人,見她臉色顯得蒼白,已暗明幾分,遂沉吟說:“此物足可媲美鎮寺之寶,不會這般隨意擱在寮房中,想必是老夫人特意從府里運來,存進獻眾佛之心。只是……”頓了頓,又添了句:“這樣無完整品像的器物,寺中住持必是婉拒不收的,想來要辜負老夫人一片虔誠意了。”
徐老夫人深深嘆息,再難掩頹喪焦慮之情:“運來時還好好的,待我講經堂聽完宣卷回房中,鶴頭生生已掉落桌上,原來是丫頭攆趕竄進屋的貓兒,不慎撞倒而致。我家老爺不曉是聽誰的妄言,非要把此物進獻寺里,以求得更大福祉,哪想竟出了這等禍事,不曉回去該如何交待,愁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