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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姜洗漱過,歪在床上燈下看書,不曉過去多久,才聽得窗外積雪壓竹噶吱作響,隨望去早已夜幕深垂,正打算闔書安寢,翠梅報說:“二老爺回了。”一語未落,便見沈澤棠掀簾進得屋來。
她趿鞋迎前要替他脫去大氅,卻被阻了:“我一身雪寒氣,莫要過給你。”說著自解了遞給丫鬟。
田姜聞得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酒味兒,抿起唇問:“不是說有公務要辦麼?怎去吃酒了?”
沈澤棠摸摸她的臉頰:“是辦公務,隨著吃兩盞應酬而已。”接過衣裳去淨房盥洗。
待再回至屋裡,桌上已擺一碗兒滾熱的掛粉湯圓,田姜見他只看向自己,並不動手,索性拈起瓷勺舀一顆吹溫,遞他嘴邊:“二爺不吃麼?是咸鮮肉餡的,不甜!”
沈澤棠面容十分柔和,初婚後見他雖溫順卻掩不去膽怯疏離,而此時對他展現的體貼親呢,卻這般自然而然……心底說不出的歡喜涌動,把一身陰霾情緒化去大半,他俯首將湯圓含進嘴裡吃著,稍許認真道:“誰說不甜?甜煞個人!”
“怎會呢?特意囑咐過,把脊肉去筋捶爛,僅添蔥末醬油攪拌為餡的。”田姜嘀咕著舀一顆來嘗,哪裡有甚甜味,抬頭迎上沈二爺含笑的目光,再略思忖,腮處倏得泛起嫣紅,情話總是突如其來,令她著實害羞,卻又抑不住怦怦雀躍,手腳都不知怎麼擺放了,把碗連勺塞進他手裡,軟著聲嗔:“又欺負我,罰二爺全部吃完,連湯也不許剩!”
這怎會是欺負……沈澤棠坐椅上繼續吃湯圓,沒會兒見田姜又蹭過來,手裡拿一匹布給他看:“給你裁羅袍穿!”
是豆綠面蔓草粉藍夔龍鳳紋,他想想斟酌說:“這般顏色紋理,如徐藍此間少年更適宜,我卻老了。”
“二爺才不老,是你總穿鴉青黛藍或秋香這般暗色調兒,顯得沉穩而已。”田姜撇起嘴兒走他身後,將布料沿肩線攤平在背脊上比劃:“二爺穿豆綠色更顯斯文儒雅,你自己看,適宜極了。”
沈澤棠正用香茶漱口,聽得這話有些好笑,他背後可沒長眼睛……握住田姜的手腕帶到身前,摟著坐在腿上,下頜輕抵她肩膀,語氣溫善:“我比你年長許多,怎會不老呢,其實說來,元稹比我更般配你,他文韜武略,胸襟開闊,氣魄勇猛方剛,前程亦不可限,與你恰年紀仿佛,可以相伴一同老去……我卻不行。”他頓了頓:“我總是要先你數年去呢。”
田姜仰首想看他,沈二爺不讓,只得去抓握他的大手,指骨間有拈筆磨的薄繭,俯首就在他掌心咬一口,忿忿地:“二爺說話不中聽,嫁你為妻自是我心甘情願,又干元稹何事?你若後悔給紙休書便是,用不著辯這些寒磣人。”掙扎著起身要走,沈二爺卻箍緊她的腰肢,走不得,便負氣的把頭扭向一邊。
沈二爺看著她耳穿小金環,亮閃閃地輕顫,是真惱怒了,噘著嘴兒眼生寒水,不由閉閉雙目,他今遭遇到些事,思緒稍顯煩亂了……他怎能煩亂呢,即然當初懷揣私心,硬把田姜纏繞入他的命途里,就絕計不能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