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人情似紙,遷移世事如棋。今來舊往不勝悲,何顧虛名虛利?
……
這日田姜正在房裡同沈荔做針黹,聽得廊上急匆匆腳足響,采蓉進來稟報,是福善堂的丫頭來請夫人,大奶奶正在那裡鬧騰哩!
田姜由沈荔扶著趿鞋下榻,不疾不緩朝福善堂走,才進院裡就聽得正房傳出哭哭喊喊聲,廊前站了許多婆子豎耳悄聽著,見得她來連忙近前請安,田姜慢慢道:“來時東園半坡正在種樹,人手缺得很,你們閒在這裡作甚,還不趕緊幫忙去!”
那些個婆子一哄散了。
丫頭打起簾櫳,田姜與沈荔入得房,沈老夫人倚軟墊半坐著,面色蒼白又陰沉,何氏與沈慶林跪在榻前,沈五爺與薛氏坐在椅上,還有沈霖等管事默侍角落,夏嬋過來請她倆坐在榻沿右側,又奉來香茶。
沈慶林含淚勸說:“母親執意出家,不曉世人要怎樣怪責兒子不孝,可萬萬使不得。”
何氏扭頭不看他:“林哥兒不必多言,我與白衣庵的首座黃姑子說好,她也覺我頗有佛緣,定了這月十五進庵,再無商量的。”
沈五爺附和也在旁勸說,見何氏百話聽不進一句,嘆口氣遂不再吭聲。
田姜憶起前世里隱約聽沈二爺提過,是有個夫人執意出家去了。
沈老夫人忍著氣道:“咱們這樣的名門旺族,有一個出家為僧已是足夠,豈容再來一個?你若一門心行善向佛,也不必去外頭,府里慈雲庵自夢清道姑走後一直空關,派仆子清理乾淨,你可至那裡靜心誦經,自是一樣的虔誠。”
何氏依舊不肯,好話歹話說盡,索性狠著性道:“母親就發善心放我去罷!我替大老爺守節至今,含辛茹苦將林哥兒拉撥成人,自覺無愧於心!現府中遭此橫禍,我不過想保個命兒尋個去處度此殘生,母親難道都不允麼!那早晚都是個死字,我不如現就死在您面前算了。”說著就拿額頭要往牆壁撞,唬得沈慶林抱住她的腰不敢撒手,幾個丫鬟也忙湊前拉扶相勸。
“好……好……”沈老夫人怒不可遏,冷笑道:“原來你是打得這把算盤!直說明白便是,勿要折損佛祖的顏面。你真當我們沈族就要敗了?無知愚婦哪來如此的篤定!”
“母親和二弟妹還要瞞我們至甚麼時候?非要我們糊裡糊塗死麼?”何氏高著嗓門吵嚷:“我曉得的信兒不比你們少,沈二爺在昭獄一日受兩遍刑,但得認下謀逆罪就來滿門抄斬……”
沈老夫人氣得噴出一口老血,頓時屋中大亂,沈五爺邊命人速請太醫,一面直朝榻沿衝去。
田姜攙著沈荔的手,走至何氏面前淡道:“大嫂在此於事無補,先回房罷,明日裡你若還執意如此,旁人再干涉不得,白衣庵我自會請人去打點香火,算是盡份心意。”
沈慶林無法,只得起身作揖謝過田姜,含著淚彎腰扶起何氏朝門外走,也無人搭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