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那靠壁伶人在旁唱:春鎖鶯魂,秋別飛雁,佳期待得何時見……
楊衍揮手讓她們退去,半晌喑啞道:“知曉你對昭獄失火結案不滿,覺得吾是奸相佞臣,虎狼鷹犬,只知保官守爵,草菅人命,致使執正持平的大理寺污穢沖天。吾生性清高氣傲,從不在乎世人眼光,只要問心無愧足矣。所以你儘管在心底薄蔑恨怨吾,吾絲毫不在意。”
他頓了頓,執壺倒盞酒,仰頸吃盡,眼神掠過一抹氤氳,忽而冷笑道:“吾等備受皇恩,當盡忠報國,安江山社稷、保黎民百姓,吾又何錯之有?如今削藩在即,昊王叛亂,勢必惡戰在即,若君臣互起罅隙、朝堂內耗,黨派頻起紛爭,這般不戰反先自亂,又如何能協心抗敵。”
“為應對戰境,戒嚴京城,剔除敵黨;徵兵天下,百姓效力,是而昭獄失火案必要速戰速決。平朝廷,撫民心,勢不容緩。錦衣衛掌直駕護侍、巡查緝捕,無聖上旨不得妄動;徐閣老權傾朝野,黨羽眾多,削藩之役需倚仗其出謀劃策、共商大議。在吾心中,穩固江山社稷重於泰山,而昭獄失火實在輕如鵝毛。如沈澤棠者,便是蒙冤受屈而死,在此當下之機,亦不入眼裡。”
語畢,他緊盯著舜鈺問:“你叩心自問,吾的決斷就這般不可諒?”
舜鈺蹙眉淡道:“自古觀今,明帝賢君得良臣猛將,反之,昏帝暴君多傍奸臣佞相,何也?齊晏嬰鋪政三朝國君得盛世、漢黃次公受帝劉徹重用穩國運、唐魏徵輔佐帝世民創貞觀大業;反之,漢有帝劉祜毒殺廉臣楊伯起、宋有帝趙構斬殺猛將岳鵬舉、端拱罷貶清吏範文正,何也?只因良臣擇主而事,忠臣不事二主。”
“良臣非忠臣、忠臣亦非良臣。良臣如晏嬰、黃次公、魏徵者,輔佐明帝賢君,其身獲美名,君受顯號,子孫芳名流傳,福祿富貴無疆。而忠臣不辨明賢昏暴,唯帝命是從,反身受誅夷,陷君大惡,家國並喪,空有其名。”
“楊大人身受皇帝器重得於你是忠臣,蒙眼捂耳助其作奸犯科,“鷹天盟”背後皇帝及徐閣老殘害忠良,有你替其們遮掩滅跡,你沾沾自喜自己的忠,卻絕非世人眼中良臣所為。天理恢恢,邪不壓正,終有沉冤昭雪之日,至那時君臣惡名遠播,不得民心,楊大人還會傲於你的忠麼?”
楊衍失了容色,想封駁她,卻又腦中混沌無言以對,遂輕笑說:“我真是醉了,竟然辯不過你。”
舜鈺瞧他又吃盡一盞酒,想想道:“楊大人有大才,又恰逢壽誕,馮某不忍見你墮入泥淖,是以多勸幾句,良臣忠臣一字之別,亦是你一念之間,望三思而後行。”
她一面說著,一面看窗外天色漸暗,遂將吃了大半的桂花糕收起,起身作揖告辭。
楊衍沒留她,只指向油紙包兒,口齒有些不清:“這不是給吾的壽禮麼?你怎能帶走?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