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師太是不是想讓你們做災難社會學?」
倪芝的導師何沚是濱大最年輕的博導,古板嚴苛,三十多了還沒嫁人。原本研究方向不是這個,這幾年醉心小眾的災難社會學,有這個研究方向的學校在國內找不出十幾個,她幾乎是一手建了濱大的災難社會學方向。
倪芝答她,「算是,她提了個地震遇難者的災難祭祀和緬懷的方向。」
「哦,我有印象,她課上講過,還說叫我們去讀《現代中國的「亡靈」三部曲》。」
這一陣兒的車來勢洶洶,兩人不著急硬闖,都站著狹窄的燈柱底下。
倪芝扶了扶黃銅的燈座,想起來今天所見,「學院裡走廊里有個古鐘,被拆了。」
「我沒什麼印象,是什麼樣的?」
「原本有個黃銅色的西洋鍾,雖然早不走了。上面有介紹,是民國時期的鐘。」
倪芝頭一次見是夕陽西下時分,頗有歷史感的學院裡面,走廊仍是舊式模樣,綠色的吸頂燈被鐵絲分割,傾泄出昏暗的光。一路順著牆上貼的介紹邊看邊走,看完銅製的鐵牌寫著曾是濱大地下黨活動場所,正好聽見走廊盡頭噹噹噹噹敲了十下。
原來是一口西洋鍾,旁邊貼著1921年某愛國人士贈予濱大。
並不是整點或半點,倪芝對了對表,又靜默地站了幾分鐘,發現原來鍾早已不走了,不知為何還保留著報時的功能。
牆壁上高處的老虎窗里透出來光,塵埃無聲地往下飄,明明鐘的指針未動一下,卻感覺到時光以倍速流逝著。
冷不丁聽見王薇清問她,「你怎麼不跟錢媛解釋?」
「解釋什麼?」
耳畔的喇叭聲猶似走廊的鐘聲,倪芝愣了片刻。
學社會學的男人,嘴上說著不要標籤化女性,還總愛對人評頭論足,原本只有一分的事情到他們口中便成了十分。說倪芝有種不諳世故的風塵氣,眼睛又勾又翹,像色戒里的王佳芝。
倪芝偶爾注意力跟旁人不一樣,跟她說話全然聽不見,多了個自視甚高的罪名。這並無大礙,然而倪芝剛分手的男友,恰巧是錢媛的意中人,倪芝之前卻並不知情。
於是人言可畏,她便成刻意接近易太太,而勾引易先生的女學生。
王薇清同她對視幾秒,笑了。
「行,我算是看明白,你根本不在意。」
「不是,」倪芝頓了頓。
想不到說什麼,最終改了口,「是。」
王薇清不用回到宿舍,就在橋上剛過馬路的地方坐車。
走之前,王薇清告誡她,「我建議你再考慮考慮,我是本校保研,之前有聽說過,何師太對於地震,有什麼親身的傷痛。你做這個,要是不能讓她滿意,很難畢業。專碩還是找工作重要。」
這個內情,倪芝是不知曉的。
以前認為導師何沚這樣的學術大咖,研究災難社會學是為了自我挑戰,做些在濱大前無古人的研究,好在學術圈站穩腳跟兒。
開始倪芝對導師提出的方向頗為意動,何沚當著幾人面提了誰願意做這個方向她肯定大力支持,因為她手頭上還有課題。恰逢今年是汶川地震十周年,好好寫說不定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