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煙橋的眉心皺了又松。
余婉湄愛讀書,他偏不喜。
只有一點,他寫得一手好字。
余婉湄讀了什麼好詩好詞好意境,不止央他抽空畫一畫,還想看他手抄詩歌情書。
他猶記得,余婉湄喜歡葉芝,是因為那首詩《當你老了》。
年輕人怎會怕老,他刻意將兩人畫成七老八十的模樣去逗余婉湄。
余婉湄不滿,「你看人家老頭子,都是留鬍子的,你還把自己畫得這麼帥,我就滿臉皺紋。」
陳煙橋指了指,「我就沒皺紋?那是老子本來就帥,老了以後還是一堆小老太太當你情敵。」
余婉湄見他再說下去,一副流氓姿態,收了話題,「我才不想變老。」
一語成讖。
倪芝察覺出他的低落,陳煙橋蓄鬍子時候,讓人覺得他能受得住這份苦,颳了鬍子,好像受了不能承受之痛。
她把畫疊得整整齊齊放回原位。
「那你再陪一會兒湄姐吧,我不打擾你。」
陳煙橋開口,「不用。」
他接了畫,「我該說的,畫的時候就同她說過了。」
他把菸頭碾滅了,把畫紙的一角點燃,又扔進鐵桶里。
最後把幾個木雕擺在墓碑前。
倪芝只敢遠觀,不敢再近看,怕惹他低落。
反正他既然重拾了刻刀,總有機會能再見著他動手的。
陳煙橋站起來拍了拍塵土。
「走吧。」
他話音剛落,剛才上兩層放鞭炮那戶的孝子賢孫,在墓前磕了幾個頭,說話聲音清晰可聞。
「這回是趕著中秋節回國。爺爺,下回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看您了,只能在洋鬼子的地方給您燒紙放炮一樣不少,保佑咱生意興隆。」
「孫子今兒最後給您再放三響,沒煙都要給放出青煙來。」
倪芝想替他拿起來要還給管理處的鐵桶,她剛摸上去,就覺得餘溫猶在,一半兒是燙得一半兒是嚇得,鬆了手。
兩人沒說話,這樣吵鬧的鞭炮聲里是聽不見講話的。
陳煙橋看她一眼,用左手接過來。
再回頭看一眼墓碑,半側著身,兩步才一台階地下了山。
墓地本就在郊區,兩人坐公交來,又沿原路返回。
輾轉到最後一趟不用轉車的公交上,天色已經漸暗了。
陳煙橋來時手裡負重,去時只有一個空袋子。不知為何,到最後連自己都放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