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龐文輝。
倪芝說了聲抱歉,站起來走到幾步外的路燈下接電話。
龐文輝問她到了沒有,她到了好久了,倪芝說她已經在馮淼家裡住下了。想了想又叮囑他,不要同倪父倪母說,免得他們瞎擔心。
龐文輝叮囑她早些休息,盡力就好,別為朋友的事情過於焦慮急壞身體。
路燈下,倪芝來回走了幾步。
她走的每步都是歲月從指縫裡流過的水流,變成她的手指上的戒指反著光波光粼粼,隱隱聽見她說話時柔情似水,都是些日常的話。
等她重新坐回長椅上,陳煙橋問她,「過得好嗎?」
這句話沒有別的答案,倪芝說,「挺好的。」
他們又許久不講話,聲控的燈過了晚上十點,便自動熄滅了。
不算多漆黑,但他們地面的射燈滅了。黑暗讓人心底里的魔鬼又在張牙舞爪,陳煙橋忍不住伸手去按著倪芝放在長椅上的手,那戒指的觸感咯得他生疼,當年被長釘扎穿手掌亦不過如此。
忽然草叢裡刺耳的一聲,燈又亮了。
原來是個拖著蛇皮袋的流浪漢,穿著破破爛爛的襖子,奇怪地看他們一眼。流浪漢收回目光,走到他們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下,把蛇皮袋往長椅下一扔,棉襖裹了裹,那麼高一漢子,就蜷縮著窩在冷硬的長椅上。
剛躺下又昂著脖子爬起來,喉嚨里呵了一口,衝著草坪吐了口濃痰。
從蛇皮袋裡拿了瓶只剩一半礦泉水的癟瓶子,漱了漱口,重新躺下。
躺下前流浪漢看著隔了一個人的距離,還沉默無言的陳煙橋兩人,嘿嘿一笑,嘟噥這一口不知道哪裡的方言,「別管我,你們繼續,我睡覺。」
本來是毫無浪漫可言的場面,兩人竟然獲得些被許可的卑微感。
等燈光重新滅了,兩人已經相擁起來,卻不敢接吻。
陳煙橋問她,「看日出麼?」
他們都不約而同想起來,在中央大街的那一晚,那時候是倪芝鬧著要看日出,陳煙橋死氣沉沉地,說她耍心眼,攔腰橫抱她上了計程車,又被她跑了。
陳煙橋補充一句,「這回是我耍心眼。」
他沒有忘記啊,曾經是倪芝耍心眼,今日今時換成是他。
倪芝說,「好。」
她主動往他那又湊了湊,好讓陳煙橋抱得她更緊,「晚上會冷吧。」
「嗯。」
他們從來不知道漫漫長夜能過去得這般快。